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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的弹子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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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一九六九~一九七三
烟小心地碾死在纸杯里。

    “那座城市真个无聊透顶!建造那么无聊的城市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呢?无法想象!”

    “神是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的。”我试着说了一句。

    直子摇摇头,一个人笑了起来。那是成绩单上清一色A的女大学生常有的笑法。笑得活像《爱丽丝漫游奇境记》里边的波斯猫。

    她消失后那笑也没消失,在我的心里留了很久,不可思议。

    对了,无论如何我都想见见月台上跑来跑去的狗。

    四年后,一九七三年五月,我一个人找到那座车站,为了看狗。为此我剃了胡须,扎上半年没扎的领带,换上科尔多瓦新皮鞋。

    我从车上——从只有两节眼看就要生锈的凄凄惶惶的车厢的市郊电气列车上——下来,最先扑鼻而来的是令人怀念的青草气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郊游气息。五月的风一如往昔从时间的远方阵阵吹来。若扬起脸侧耳倾听,甚至可以听见云雀的鸣叫。

    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坐在车站长椅上,以无奈的心情吸了支烟。清早走出宿舍那兴冲冲的劲头已经荡然无存,似乎一切不过是同一事情的周而复始而已。永无休止的dé jàvu且重复一次恶化一次。

    以前有一段时间,我曾跟几个朋友横七竖八地挤睡在一起。天亮时有人踩我的脑袋,道一声对不起,随即传来小便声。周而复始。

    我松了松领带,嘴角仍叼着香烟,用尚未合脚的皮鞋底咔嚓咔嚓使劲地蹭水泥地面,目的是为了减轻脚痛。痛倒是没那么厉害了,却持续带给我一种乖戾感——就好像身体被另外分成了几部分。

    狗没出现。

    乖戻感……

    时不时有这种乖戻感,感觉上就像硬要把两块种类不同且夹带碎片的嵌板拼在一起似的。每当这时,我总是喝威士忌躺下。早上起来情形愈发不可收拾。周而复始。

    睁眼醒来,两侧有双胞胎女孩。同女孩睡觉虽说以前经历过几次,但两侧睡有双胞胎女孩毕竟头一遭。两人把鼻尖触在我两肩,很惬意似的睡个不醒。一个十分晴朗的周日清晨。

    一会儿,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毛手毛脚地穿上脱在床下的衬衫和蓝牛仔裤,不声不响地在厨房煮咖啡,烤面包片,从电冰箱里拿出奶油摆上餐桌。动作甚是训练有素。不知名的鸟儿落在窗外高尔夫球场的铁丝网上,机枪般叫个不止。

    “贵姓?”我问两人。醉意仍未消失,弄得我脑袋像要胀裂。

    “不配有名有姓。”坐在右侧地说道。

    “实际上也不是了不得的姓名。”左边的说,“明白?”

    “明白。”我说。

    我们隔桌而坐,嚼烤面包片,喝咖啡。咖啡十分够味儿。

    “没名字不方便?”一个问。

    “方不方便呢?”

    两人想了一阵子。

    “无论如何都想要名字的话,你适当给取一个好了。”另一提议。

    “随你怎么叫。”

    两人一唱一和,活像调试短波立体声。于是我脑袋愈发痛了。

    “比如说?”我问。

    “右和左。”一个说。

    “竖和横。”另一个道。

    “上和下。”

    “表与里。”

    “东和西。”

    “进口与出口。”我也不甘落后,好歹加上一句。

    两人相视而笑,一副满意的样子。

    有进口必有出口,事物大多如此:邮筒、电动吸尘器、动物园、酱油壶。当然也不尽然,如捕鼠器。

    我在宿舍洗涤槽下面放过捕鼠器,饵料用的是薄荷香口胶。找遍房间,大凡能称为食品的仅此一物,是从冬令大衣口袋里连同半张电影票一起发现的。

    第三天早上,一只小鼠撞上机关。鼠的颜色就像伦敦免税店里堆积的开司米羊毛衫,年龄还小,以人比之,也就十五六岁吧。多愁善感的年龄。一小截香口胶掉在脚下。

    逮自是逮住了,可我不晓得如何处置。于是任凭夹子夹着它的后腿。鼠第四天早上死了。它那样子留给我一个教训:

    事物必须兼具进口与出口,此外别无选择。

    铁路沿着丘陵,就好像用格尺画好似的,一个劲儿笔直地伸延开去。遥远的前方那模模糊糊的绿色杂木林,小得像一团废纸。两条钢轨钝钝地反射着日光,紧挨紧靠地消失在绿色中。无论走去哪里,这光景恐怕都将无尽无休地持续下去。如此一想,便有些烦了,心想地铁倒强似许多。

    吸罢烟,我伸个懒腰仰望天空。好久没望天空了,或者不如说慢慢观望什么这一行为本身,于我已经久违了。

    天空无一丝云絮,然而整体上还是罩有一层春天特有的朦朦胧胧的不透明面纱,天空的湛蓝便力图透过这虚无缥缈的面纱一点点渗出。阳光如细微的尘埃悄无声息地从空中降下,不为任何人注意地积于地表。

    温吞吞的风摇晃着光。空气恰似成群结队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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