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不可思议。就像一个梦。但这又不是梦,是不容置疑的现实。如同明晃晃的阳光不容置疑地照射在窗纸上那样。老马的复生意味着这个计划已从实验阶段步入实施阶段。这是一次意义深刻的超越。苏原发现高田露在口罩上方那双不大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他自己心里同样汹涌地难以抑制的冲动
抢救老马的过程现在苏原和高田回想起来便有些后怕。也许当时的心情太紧张,思维高度集中,这件事过之后记忆竟变得模糊起来,只想得起几个重要关节:行刑后的老马心脏还在微弱跳动;检查证实苏原的“标位”与射手的瞄准俱没有太大误差,弹丸偏肺部一点沿生命通道运行过去;苏原给老马输了血;老马从手术室转移到一间事先准备好的瓦房;高田向司令部报告已将解剖后老马的“尸体”处理掉……除此之外,其他的细节枝末都淹没在一片混沌沌之中了……
“老马,你……睡醒了?”苏原俯身向炕上的老马说。声音很轻很柔,好像害怕再将老马的生命吓回去那样。
老马没吱声,只是久久盯着站在苏原身旁戴大口罩的陌生人。
“他是唐医生。”苏原按高田的要求这么介绍。苏原已听高四讲述过那位唐医生的事情,就领会到他的心迹了。
“伤口痛得厉害吗?”高田问。
“这是在哪儿?”这个问题仍严重地困扰着他。他对过去和现在的一切仍然难以把定。
“你还在城里,这里一间民房很安全。”苏原说。
老马将眼光转向阳光明亮的窗子上。窗纸上贴有一幅剪纸画,是一个光屁股男孩笑哈哈地抱住一个大鲤鱼。
老马盯着窗子的眼光是迷离的。后来他终于转过来再次盯着戴大口罩的“唐医生”。
“你已经度过危险期,伤口也没化脓,一切顺利啊。”高田说,他口罩的上沿已经被泪水打湿。
“我死了吗?”老马自语,“我是在阴间里吗?”“你活着,老马。”苏原说。
“我看见一个怪地场……一个很怪很怪的地场……”
苏原和高田对望一下。
“那地场河里流白沙……树上长红叶开绿花……蚂蚱和蝎子交配……”
“老马,你胜利啦,我们也胜利啦。”高田说,声音很硬很沙。
“日本人没打死我吗?”老马突然问。这意味着他的意识开始接近现实。
“日本人打不死你,你命大啊老马。”苏原说。
“老马,你很快就会恢复的。”高田说。
老马的眼珠转了转,苏原陡然发现又像马眼了,有了神采。他的马眼珠依然盯在高田身上。
“听你的……口音……”他说。
“我……口音……咋?”高田不解。
“耳生,不像山东地面的……人。”
“嗯,不是。”高田只能应对。
“那你是哪地场的人呢?”
“嗯,远,很远,很远很远……”
“那儿没有鬼子吗?”
“鬼子?嗯,有,好多,好多好多的……”
“你也是……叫鬼子逼着……干事的?”
“这……”高日终于对应不下去了。他求救似地望着苏原。
“等我好了,我……我带你们一块逃……”
“老马,你喝水吗?饿了吧?”苏原问。
“我怎么又活了呢?”兜了一个圈,老问题仍然在困惑着他。他想解开这个谜,很执拗。
“老马,一句两句话是说不清楚的,以后慢慢告诉你好吗?现在我问你二句话;你照我说的做了吗?”
“你,你对我说……说了啥呢?”
“就是,就是使劲吸气啊!”
“吸气?”
“就是……开枪前你听见我的咳嗽声吗?”
“咳嗽?噢,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说叫我听见你的咳嗽就吸气……”
“你吸了吗?”
“吸了。”
苏原和高田对视一下眼光。高田看见苏原的眼里也涌出闪亮的泪花。
“我……还想睡,我……困极了……”老马边说边打哈欠,之后便合眼睡去。
多事之秋。当苏原还沉浸在抢救老马成功的喜悦中,一桩大悲伤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他的眼前:他的妻子牟青舍他而去。携其出逃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将她掠入敌营的翻译官卜乃堂。
首先发现这件事的是北野。晚饭后他和龟田少尉下了一盘棋,觉得头脑昏沉,便想早睡。勤务兵送来洗脚水,他刚将脚放进盆中,又想到有一件事要询问卜乃堂,便吩咐勤务兵去喊。勤务兵回来说没有找到,卜不在住处。这时北野并未多想,只是让勤务兵再到处找找。等勤务兵又回来报告说四处皆不见卜的踪影,北野便意识到卜出事了。最后的证实是来自城南冯秃子部队据守的哨卡,他们报告说下午三点多钟卜翻译官带一个漂亮女人出城了。他说这女人是他的未婚妻,北野司令已应许他们一起去小龙山寺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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