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之法很巧妙,能使人不觉得其立异罢了。其修持之法,亦变艰难而归简易。其法:为(A)观,(B)想,(C)持名,三者并行,谓之念佛。有一佛像当前,而我们一心注视着他,谓之观。没有时,心中仍想象其有,谓之想。口诵南无阿弥陀佛(自然心也要想着他),谓之持名。佛法贵止观双修。止就是心住于其所应住之处,不起妄念。观有种种方法。如(A)我们最怕死,乃设想尖刀直刺吾胸,血肉淋漓;又人谁不爱女人,乃设想其病时的丑恶,死后的腐朽,及现时外观虽美,而躯壳内种种污秽的情形,以克服我们的情意。(B)又世事因缘复杂,常人非茫无所知,即认识错误,必须仔细观察。如两人争斗,粗观之,似由于人有好斗之性。深观之,则知其实由教化的不善;而教化的不善,又由于生计的窘迫;生计的窘迫,又由于社会组织的不良。如此辗转推求,并无止境。要之观察得愈精细,措施愈不至有误。这是所以增长我们的智识的。止观双修,意义诚极该括,然亦断非愚柔者所能行,净土宗代之以念佛,方法简易,自然可普接利钝了。所以在佛教诸宗皆衰之后,禅宗尚存于上流社会中,净土宗则行于下流社会,到现在还有其遗迹。
佛教教义的高深,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在它,亦有种种治国安民的理论,读《华严经》的五十三参可知。又佛学所争,惟在迷悟。既悟了,一切世俗的事情,仍无有不可做的,所以也不一定要出家。然佛教既视世法皆非了义,则终必至于舍弃世事而后止。以消灭社会为解决社会之法,断非社会所能接受。于是经过相当的期间,而反动又起。
佛教反动,是为宋学。宋学的渊源,昔人多推诸唐之韩愈。然韩愈辟佛,其说甚粗,与宋学实无多大关系。宋学实至周张出而其说始精,二程继之而后光大,朱陆及王阳明又继之,而其义蕴始尽。
哲学是不能直接应用的,然万事万物,必有其总根源。总根源变,则对于一切事情的观点,及其应付的方法,俱随之而变。所以风气大转变时,哲学必随之而变更。宋儒的哲学,改变佛学之处安在呢?那就是抹杀认识论不谈,而回到中国古代的宇宙论。中国古代的哲学,是很少谈到认识论的。佛学却不然,所注重的全在乎此。既注重于认识论,而又参以宗教上的悲观,则势必至于视世界为空虚而后止。此为佛教入于消极的真原因。宋学的反佛,其最重要的,就在此点。然从认识论上驳掉佛说,是不可能的。乃将认识论抹杀不谈,说佛教的谈认识论便是错。所以宋学反佛的口号,是“释氏本心,吾徒本天”。所谓本心,即是佛家万法惟识之论。所谓本天,则是承认外界的实在性。万事万物,其间都有一个定理,此即所谓天理。所以宋学的反佛,是以唯物论反对唯心论。
宋学中自创一种宇宙观和人生观的,有周敦颐、张载、邵雍三人。周敦颐之说,具于《太极图说》及《通书》。他依据古说,假定宇宙的本体为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动极复静,静极复动。如此循环不已,因生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此五种物质,是各有其性质的。人亦系此五种物质所构成,所以有智(水)、礼(火)、仁(木)、义(金)、信(土)五种性质。及其见诸实施,则不外乎仁义二者(所以配阴阳)。仁义的性质,都是好的,然用之不得其当,则皆可以变而为恶(如寒暑都是好的,不当寒而寒,不当暑而暑则为恶),所以要不离乎中正(所以配太极),不离乎中正谓之静。所以说:“圣人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立人极焉。”张载之说,具于《正蒙》。其说:亦如古代,以气为万物的原质。气是动而不已的。因此而有聚散。有聚散则有疏密。密则为吾人所能知觉,疏则否,是为世俗所谓有无。其实则是隐显。隐显即是幽明。所以鬼神之与人物,同是一气。气之运动,自有其一定的法则。在某种情形之下,则两气相迎;在某种情形之下,则两气相距,是为人情好恶之所由来(此说将精神现象的根源,归诸物质,实为极彻底的一元论)。然此等自然的迎距,未必得当。好在人的精神,一方面受制于物质,一方面仍有其不受制于物质者存。所以言性,当分为气质之性(受制于物质的)与义理之性(不受制于物质的)。人之要务,为变化其气质,以求合乎义理。此为张氏修己之说。张氏又本其哲学上的见地,创万物一体之说,见于其所著的《西铭》。与惠施泛爱之说相近。邵雍之说,与周张相异。其说乃中国所谓术数之学。中国学术,是重于社会现象,而略于自然现象的。然亦有一部分人,喜欢研究自然现象。此等人,其视万物,皆为物质所构成。既为物质所构成,则其运动,必有其定律可求。人若能发现此定律,就能知道万物变化的公例了。所以此等人的愿望,亦可说是希冀发现世界的机械性的。世界广大,不可遍求,然他们既承认世界的规律性,则研究其一部分,即可推之于其余。所以此一派的学者,必重视数。他们的意思,原不过借此以资推测,并不敢谓所推之必确,安敢谓据此遂可以应付事物?然(一)既曾尽力于研求,终不免有时想见诸应用。(二)又此学的初兴,与天文历法,关系极密,古人迷信较深,不知世界的规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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