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轻轻扣住扳机。
这工具挺有用的。哪一天真的派上用场,想来就是最后的牺牲时刻。
血手木匠始终觉得开船难不倒他,如鱼得水,只要顺其自然就行了。是吧,如果开帆船,你还得知道怎么控制风向,但是,装了汽油引擎的船只,哪里会有什么问题?开船又不是开飞机,必须通过三度空间的考验,你只要让船只停留在水面上,然后往左或是往右就行了。
等真的上船了,他才发现开船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不过,还不至于难到他不敢开就是了。他的运气不错,这艘船很明显是死去的彼得·谢夫林这几年来为了慰劳自己半生辛劳的压卷之作,应该是在他丧偶之后,消遣余生的寄托。“南西·蒂”这个名字,想来是纪念亡妻。蒂(Dee),说不定是他妻子中间的名字,或是没出嫁时的闺名,当然也有可能是钟爱(Darling)或是逝去(Deceased)的缩写。谢夫林的婚姻说不定不怎么幸福,这是他开的粗鲁玩笑。
当然也有可能是前任船主取的名字,谢夫林接手之后,懒得改。
不管怎样,谢夫林很贴心地在船舱里放了几本操作手册,其中一本简单直接,血手木匠很容易就看懂了。他并不知道只要把这几本书弄懂,就可以取得驾船执照,只发现弄懂书上在写什么之后,他比较敢把船只开出码头,让它多多少少听他的命令行动。这让他很有成就感,觉得非常愉快。
船舱里也有几本海图。血手木匠看不懂,但也用不着研究,不知道是谢夫林,还是其他热心人士,早就把附近的航道画得好好的。船要怎么开,一清二楚。
谢夫林大概很爱干净,要不就是因为船舱很小,所有的东西都必须各就各位,清清爽爽。这里的空间当然比不上艾芙莉·克里斯平在波尔伦丘的公寓,但是,血手木匠窝在这里也不觉得局促。更棒的是:这里不用喂猫。
夜里,“南西·蒂”号逆时针环绕曼哈顿岛。这还是血手木匠第一次展开环岛之旅。他的冒险是一点一滴展开的,一步步地离开他熟悉的码头,只要比上次远了一点,他就掉头返航。他知道环绕曼哈顿是可行的,因为每一天都有船只在跑环岛航线,全年无休。
旅程相当平顺。他沿着东河往上,钻过前往法拉盛草地与希亚棒球场的七号地铁大桥,然后取道西海峡,跟罗斯福岛擦肩而过,经过纽约市长的格雷西公寓,再驶进分开曼哈顿与沃德、蓝道尔岛的海峡。现在,他已经进入窄窄的哈林河了,前面是一座又一座的大桥,最后他向左转了一个大弯,朝西,驶回哈得孙河。
他知道(虽然他怀疑在环岛航线上,有没有人向游客解释得那么详细)虽然他绕着曼哈顿岛兜了一圈,其实,就行政区而言,还有漏网之鱼。在他的右手边,就是这个奇怪的边陲之地,一个突出的小角,明明应该是属于布朗克斯区国王桥的一部分,但却隶属曼哈顿管辖。这个奇怪的现象可以从历史上找到答案,只是他现在记不得了。如果那些书在手边就好了……
亨利·哈得孙桥之后,就是哈得孙河了。他的船只朝南,展现在眼前的是乔治·华盛顿桥。景色壮丽无匹,血手木匠想,这真是一趟完美的旅程,这真是一座富丽堂皇的世界之都。
船只驶进码头,套好缆绳之后,天色依旧黑暗。他好累。悠游海上感觉起来很轻松,返航之后,却觉筋疲力尽。他把脱掉的衣服挂好,上床睡觉。波浪轻拍船身,他很快进入梦乡。
醒来之后,他套上昨天身上的衣服。他的背包里,还有一条深色的长裤,离开船坞之后,他打算到邦诺书店的男厕所,换掉裤子,把白色的牛仔裤与帽子放进背包。如果天气很热,深蓝色的外套也一并放进背包;如果穿得住,就穿在身上,这件外套在岸上应该不会很刺眼。
谢夫林在床边挂了一幅月历,葛达德河滨社区自行印制的公益服务,每一页上面的图画,各是一位老人的作品,姓名、年纪也在上面。小朋友喜欢在画画或是作文的时候,写上自己的年龄,血手木匠发现,原来老人也喜欢这一套。我知道这些画不怎么样,他们可能会说,但是,你看我有多老?我还能拿画笔就是了不起了。
月历翻到现在的月份,八月。很快的,就要翻下一张了,血手木匠顺手翻到九月,看看上面印了什么东西。那是八十三岁的老太太莎拉·韩德乐的作品,一碗圆圆的东西,血手木匠认定那是苹果。
他拿起一枝红色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个圈。然后把日历翻回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