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三层楼的木造建筑,足足被它占掉一整层,地址是布鲁克林区波罗的海街,所谓的波尔伦丘上。他还记得在“大富翁”里,波罗的海街跟地中海街是最便宜的产业。真实的波罗的海街其实不差,虽然他依稀记得这个地方在二三十年前,只是纽约边缘。如今,布鲁克林大部分的区域都改良过了,变成纽约中产阶级的最爱,那些在曼哈顿、布鲁克林区好地段(像是布鲁克林高地)买不起房子的人,纷纷搬到这里。
艾芙莉·克里斯平,这栋公寓的主人,就是这样的中产阶级,今年五十一岁,在华尔街法律事务所担任法律秘书。她二十几岁的时候结婚,结婚照放在衣柜上,照片上的她是一个笑容可掬,浑身散发光彩的妙龄女郎,身边的新郎也是光彩照人。她的先生几年之后死于车祸,她搬到纽约开始新生活,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来往。十五年前,她搬到波罗的海街,跟她住的只有一只威廉·哈宾杰叫不出名字的猫。
这只猫,甭管叫什么名字,总得有人喂吧。看来它是饿了,在他的脚踝间钻来钻去,用身体摩擦他,引他注意。他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拿出猫罐头。只剩下两罐了,等吃完了,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这只猫。
他打开罐头,把猫食倒进碟子里,放在厨房的地上。看着猫吃得起劲,感觉肚子饿了,于是他也打开一罐扁豆汤、一罐烤牛肉丝,感觉起来罐头里面的内容跟猫吃的也没什么不一样。他把汤倒进炖锅,肉丝放进炒锅加热,然后把料理好的食物,先后装进碗盘里面,坐在厨房的餐桌前,吃了起来。那只猫不甘寂寞,跳上来看他在吃什么,他拎着它的脖子,把它摔到客厅里面去。这个教训应该够了,不过下一餐它还是会跳上来,动物会学乖,只是记不久。
吃完饭之后,他把碗盘洗干净,用一块红白相间的抹布擦干,归放原位。他觉得,他真是个好房客。他洗盘子、铺床、喂猫,甚至还帮植物浇水,唯一有点差错的是:其中一盆,他好像浇太多了。
他检查一下冰箱的冷冻柜,先前倒的水已经结冰了。他把盒子里的冰块全部挤出来,放进冰桶里,开了自来水,装满四个冰盒,让它继续结冰,再把冰桶里的冰块,倒进浴缸。然后,他关上浴室门,走到前屋,坐在窗旁的椅子上。
他好想念他的书、他的历史、他的纽约客日记。据他所知,这些书还放在切尔西的仓库里,但是,那个区域对他来说,太危险了。某种程度上来说,哪里都不怎么安全。他的照片在报纸、电视上,随时可以看得到,“美国通缉要犯”节目更是把他的形象传遍全国。(让我们把这懦夫赶出街头!节目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宣誓,但他觉得这句话颇为费解。他不期望一般人了解他为他们付出的代价,但从哪一点看得出他是懦夫?恶魔,倒还可以。他了解大家觉得他的创作有些邪门歪道,但再怎么说,也不是懦弱啊。)
在切尔西,当地居民总觉得跟他的关系比较密切些,看他的照片也会多留点心。他可不觉得上那去,人们也会无动于衷。更何况,警察说不定已经在仓库附近埋伏,就等他上钩。他好想念他的书,但他其实不需要它们,更犯不着为了那批书,掉进警察的陷阱里。
电话响了,他随它响去。本来有答录机,但被他关掉了,他不想再让人留言。电话本来就不多,这是今天的第一通。先前有一通,是办公室打来的,他第二天才回,跟他们说,克里斯平女ib?士老家出事了,匆忙出城了,她要他,邻居兼老友转告公司,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两天之后,他又打电话给事务所:克里斯平女士的婶婶过世,她是唯一继承人,决定待在德鲁斯。“连这里的东西都懒得收拾。”他说,还装出苦恼的语气,“要我把这里的东西打包好,给她寄过去。她以为我的日子很闲,没别的事好做吗?”
从此之后,事务所就再也没有打电话过来了。
她有满满的一箱书,大部分是平装本小说,有一本画册叫做《消失的布鲁克林》,里面都是建筑物照片,有的富丽堂皇,不可一世,但终究难逃怪手铲除的命运。他很喜欢看这本画册,体会如白驹过隙的繁华美梦,即便是坚固的建筑物,也难保在瞬间消逝。但是,图片不像文字,没法把他的心思载到别的地方。
他有很多钱。在警察认出他、报上都是他的照片之前,他其实已经知道他的匿名生涯即将结束。于是他到自动提款机,每天都提到八百块的上限,连续三天。他现在的花费也很少,他不住旅馆,不上餐厅。手上的两千四百块,足够应付他剩下的日子。
在他找到波罗的海街公寓之前,他手头一定要很宽松才行。他不敢睡在公园的长条椅上,生怕一个巡警用警棍敲他的鞋底,等他坐起来,睁开眼睛,被巡警盯着好一会儿,就此身陷囹圄。他不怎么睡,有时,在有空调的戏院中,盹上一两个小时也就成了。他搭G线到绿点,在曼哈顿大道一家廉价商店里,买衬衫、袜子跟内衣,他觉得那里比十四街安全。吃饭就在皇后区凑合,当地居民比较担心克什米尔领土争议与哥伦比亚内战,白人在曼哈顿同性恋酒吧放几把火,并不关他们什么事。
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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