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针刺它也毫无感觉;他们给她放了血、服了泻药,又叫她吃叫人作呕的药水,但全都没用。那条腿像是僵死了。
“可是你的两只手还可以使唤啊。”那女人说。
“感谢上帝,否则我们可要饿死了。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哭。我哭,是因为我在失去那条腿的功能的同时,也失去了我情人的爱。”
“如果你成了残废,他就把你丢了,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爱你爱得很深的。”
“他一心一意地爱我,我爱他胜过我自己的心灵。不过我们都是穷人,太太。他叫迭戈·马丁内斯,是个裁缝的儿子,跟着他父亲做裁缝。本来我们准备在他学徒满师后结婚,可是穷人讨老婆,一定要她能够在菜场上跟别的女人较量,在家里又要能够楼上楼下来回跑,干一切需要干的家务,不然怎么办?男人毕竟是男人啊。男人哪会要一个撑拐杖的妻子,如今佩德罗·阿尔瓦雷斯愿意把他的女儿弗朗西斯卡嫁给他。她是个丑八怪,但是佩德罗·阿尔瓦雷斯有钱,他怎么能拒绝呢?”
卡塔丽娜又哭起来了。那女人带着同情的微笑瞧着她。忽然远远传来打鼓声和嘟嘟的喇叭声,接着所有的教堂钟声齐鸣。
“他们进城了,主教和他当军官的弟弟,”卡塔丽娜说,“你该去看他们进城的,待在这里干吗,太太?”
“我不想去。”
卡塔丽娜听见这话,觉得诧异极了,怀疑地看着这个女人。
“你不是住在这个城里的吧,太太?”
“不是的。”
“我原想奇怪,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你。我原以为,这里的人我没有一个不认识的,至少面熟。”
那女人没有接嘴。卡塔丽娜疑惑不解,从眼睫毛底下更仔细地窥看着她。她不大可能是摩尔人,因为她肤色不够黑,但很可能她是个新派基督徒,就是那种愿意接受洗礼、以免被驱逐出境的犹太人,但这些人,大家都知道,暗地里依旧在遵守犹太仪礼,饭前饭后洗手,赎罪日禁食,并在星期五吃肉。宗教法庭是非常警惕的,所以不管是受了洗礼的摩尔人还是新派基督徒,跟他们往来总是危险的;他们随时可能落到圣教公署手里,在酷刑之下株连无辜。
卡塔丽娜连忙问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可能招惹罪名的话,因为当时在西班牙,每个人对宗教法庭都胆战心惊,说一句不检点的话,开一个玩笑,都足以成为遭到逮捕的理由,然后要过了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证明你无罪。卡塔丽娜心想还是尽快溜之大吉。
“我得回家去了,太太,”她说,接着以她惯常的礼貌,加上一句,“对不起,我告辞了。”
她向掉在台阶下面的拐杖瞥了一眼,考虑有没有胆量请那个贵妇人给她捡起来。但是那贵妇人根本不理睬她所说的话。
“你想恢复你的腿的功能吗,孩子?你想要像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情的时候那样能走能跑吗?”她问。
卡塔丽娜惊讶得脸色都发白了。这话问得露馅了。她不是什么新派基督徒,这个女人,她是摩尔人,因为谁都知道,摩尔人只是名义上的基督徒,实际上是与妖魔相通,能施魔法做各种坏事的。不久前,本城遭受过一场瘟疫,被指控为造成这场瘟疫的摩尔人在拉肢刑架上招认是他们干的。他们被烧死在火刑柱上。卡塔丽娜一时吓得目瞪口呆。
“怎么啦,孩子?”
“只要能治好我的残废,我愿意把我在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捐献出来,实在我是一无所有。然而即使能重获我的迭戈的爱情,我也不愿做任何危害我不朽的灵魂或者冒犯我们神圣的教会的事。”
她始终望着那个女人,一边说,一边划着十字。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怎样可以治好你的腿。胡安·苏亚雷斯·德·巴莱罗那事奉上帝最虔诚的儿子有本领能治好你。他会用圣父、圣子和圣灵之名,把双手按在你头上,吩咐你扔掉拐杖,自己走路。你自会扔掉拐杖走路的。”
这全然出乎卡塔丽娜的意料。那女人说的话令人惊异,可是她说得又镇静又自信,给小姑娘以深刻的印象。她将信将疑,盯视着这个神秘的陌生人。她心里已经产生了疑问,只是没有开口提出,要先镇定一下才行。不一会儿,卡塔丽娜的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瞪了出来,嘴巴张开了,原来那女人站的地方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她不可能到教堂里去的,因为卡塔丽娜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她不可能走动过,她就那么化为乌有了。小姑娘一声大叫,泪如泉涌,直沿着她的面颊淌下来,不过这与原先ib.的眼泪不同。
“这是圣母马利亚,”她叫道,“这是天国的王后,我刚才像跟自己母亲一样跟她说了话。正是至圣马利亚,而我竟当她是摩尔人或者新派基督徒!”
她兴奋得不能自已,只想立刻去告诉什么人。她背部着地,不假思索地用双手撑着,从台阶上直溜下来,捡起拐杖。然后她一瘸一拐地回家去。到了门口,她才记起家里没有人。但她还是开门进去了,觉得肚子饿了,给自己找了一块面包,几只橄榄,另外喝了一杯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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