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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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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时代的民间传说
同体中存在如此类型人物也是其中我所学到的一个智慧。

    不用说,从个人角度说我是不大中意此类人物的,不对脾性。怎么说呢,我宁肯喜欢不健全的、更有存在感的人。所以,尽管同班一年,但根本没打交道,甚至搭话都几乎没有。我同他第一次像样地交谈,是大学一年级暑假的事。两人同去一个培训站学开车,在那里见了几次面,等待时间里还一起喝茶来着。汽车驾驶技术培训站那种地方实在——不是开玩笑——无聊透顶,无论哪个熟人,只要有熟人就想聊一聊。聊什么自是不记得了,反正没留下不好的印象。其实好坏都没什么印象,也真是不可思议(当然我在拿到驾驶执照之前同培训员扭打起来,并巧妙地退出了培训,所以我们的交往是很短的)。

    此外在他身上记得的,便是他有个女朋友。是其他班的女孩,在全校也是屈指可数的美人。长得好,学习好,体育也行,又有领导才干,班上每有讨论会都由她做总结性发言。哪个班都有一两个这样的女孩。

    一句话,天造地设的一对。

    处处都能发现两人的身影。午休时两人经常并坐在校园一角谈话,放学时经常搭伴回家。乘同一班车,在不同的站下。他在足球部,她在ESS(至今也不知道是否存在ESS这个词,总之是英语会话俱乐部),活动结束时间不一致的时候,早结束的一方便在图书馆看书。两人似乎有时间就在一起,而且总是说个没完没了。记得我还曾为此生出敬意:居然有那么一大堆话可说。

    我们(我和我所交往的一伙不健全的朋友)没一个人拿他俩开玩笑,提都没提起过,因为那根本没有我等想象力涉足的余地,那已经作为理所当然之物存在于此。美加净先生与美加净小姐——简直是牙膏广告。至于两人想什么干什么,我们更不怀有一丝一毫的兴趣。我们感兴趣的是远为富有动感的世界:政治和摇滚和性和毒品。我们鼓起勇气去药店买来避孕套,单手解乳罩的技术也掌握了。听人说香蕉粉可以代替致幻剂,便弄来用烟斗吸。见到类似大麻的野草,就晒干了卷成纸烟受用。当然没有效果。不过这无所谓,一种庆典或祭奠仪式罢了。我们已被这些迷恋得如醉如痴。

    在如此时期,有谁会对美加净先生和美加净小姐式的情侣有哪家子兴趣呢?

    当然,我们无知而又傲慢。我们全然不理解人生为何物。现实世界不存在什么美加净先生什么美加净小姐,幻想罢了。那玩艺儿只存在于迪斯尼乐园或牙膏广告里。我们怀有的幻想也好他俩心中的幻想也好,程度上无非半斤对八两。

    那是他们的故事,不令人心旷神怡,也没什么启示可言。但那既是他们的故事,同时又是我们本身的故事,所以,那就是民间传说。

    这是我从他口里听来的,且是喝着葡萄酒聊天聊到最后他突然道出的,因此严格说来恐怕不能算是真人真事。加上有的地方已随听随忘了,细节要适当借助想象来填补,另外有的部分为了不给实有人物添麻烦而有意识地(不过程度上完全不影响故事主线)作了改动,但基本情况我想是不错的。因为,就算我忘了细节,他说话的调门儿至今也还是一一记得的。将一个人的谈话整理成文时最关键的就是要再现其谈话的调门儿,只要抓住调门儿,所述即是真事。事实也许有所出入,但仍不失为真事。事实上的出入甚至可以提高其真实性。相反,事实无一遗漏却又全然不是真事的故事这世上也是存在的,而那类故事基本上百无聊赖,有时候甚至是危险的,反正一嗅味道就嗅得出来。

    另一点要交待的是,作为故事的讲述者他属二流角色。说来奇怪,在别的方面那么对他慨然关照的神明惟独没有给他讲故事的才能(话又说回来,这种牧歌式技能在现实生活中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所以坦率地说,听他讲的过程中我好几次差点儿打起哈欠(当然没打)。有时跑题,有时在同一处兜来绕去,而且记起一段往事颇费时间。他将故事的断片拿在手里细细审视,直到认为准确无误后才一个个依序排列在桌面上。然而那顺序往往出错,我作为小说家——讲故事能手——要将一系列断片前后排好,再小心翼翼地用强力胶粘在一起。

    完全想不到,我同他相遇的地方竟是意大利中部城市卢卡。

    中部意大利。

    当时我借住罗马一座公寓。妻正好有事回日本了,那时间里我便一个人悠悠然乘火车旅游,从威尼斯经维罗纳、曼托尼、摩德纳,顺路到了卢卡。来卢卡是第二次。一座安静优美的城市,城郊有家餐馆的蘑菇甚是够味儿。

    世界真小。

    晚上我们在餐馆一起吃饭。双方都只身旅行,都很无聊。随着年龄的增长,单独旅行是很寂寞难耐的。年轻时不同,一个人也罢什么也罢,去哪里都乐在其中。但年纪大了不成,单独旅行只最初两三天还算开心,之后景致便渐渐让人厌烦了,人声也渐渐刺耳了,一闭眼就想起不快的往事。在餐馆吃饭也上不来兴致,等电车也觉得时间格外长,一次接一次看表,外语也懒得开口。

    所以,我想我们一瞧见对方都像舒了口气。我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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