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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鼓点,阿希克苦修者的铁环马棒,河狸和红隼,垦荒者和麻扎,哈萨克年轻阿肯的冬不拉弹唱……

    除了给报社投新闻稿,父亲也是给出版社投过长篇书稿的吧。

    在那个没有快递没有电邮的年代,他应该曾无数次摩擦过街角那只绿色邮箱,当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时,他是否也曾慌忙地起身,心脏怦怦地跳?

    不知道,没听他提起过,一个男人真正的心事,怎会向人道?

    只记得午夜的餐桌上厚厚一摞稿纸,他借着头顶15瓦的小灯泡发出的光,一字一句地誊抄。泡一杯温热的黑砖茶,点一根报纸卷的莫合烟,沙沙沙的轻响中,两种青烟,各自袅袅。

    杨奋起夜,睡眼蒙眬地路过,父亲的手掌摊开,遮在稿纸上:唉,睡不着,练练字……金笔的光泽微微闪烁,一丝羞赧,居然挂在中年男人的脸上。

    没听他提起过投稿,也没听他说起过退稿,只见过他午夜独坐,金笔在纸上沙沙响。年复一年,从一个午夜到另一个午夜。

    金笔只用来写文章,只有一次例外。

    派出所里,父亲弯腰埋下头,签下自己的名字。

    是一份需要监护人签字的保证书,签了才能将杨奋保释,名字写得严谨工整,父亲一贯的风格。

    一个警员追出来,右手高高擎起,一抹金光。

    满街的人抬起头,听他咋咋呼呼地高声喊:杨会计,你的笔咋忘拿了?

    县城只有一条街,父子俩慢慢走完。

    家门早过了,父亲的脚步却不停,城边的小山包前,他终于转身,杨奋后蹦半步,下意识捂住脸蜷起腰。爸爸!他告饶,我以后再也不馋了,我再也不去门市部偷了。

    没有预想中的耳光,也没有兜心脚,父亲没打他。

    他战战兢兢地解释:门市部里进了一箱健力宝,电视里才有的那种……我以后再也不馋了。

    日光晃眼,积雪未消,风里冻了良久,才听见父亲说:……报社寄来的稿费,以后给你当零花钱。杨奋蹲在地上哭:爸爸,我给你丢人了……

    父亲没去扶他,父亲立在原地,手攥成拳头,里面紧紧握着那支笔。

    父亲向来木讷,父亲嘴唇哆嗦了半天,方又挤出一句话:……不管生在哪儿,都要做个有出息的人。他脖子上青筋暴起,低声地、吃力地说:不管我有没有出息……你都要有出息。

    衣襟扑簌,手指冰凉,枯草俯身偃,风来自远方。

    轰隆隆的战车一样,铺天盖地的骑兵一样,穿越蒙古利亚的高原,搅浑乌伦古河水,横扫西北偏北的旷野,从一个远方席卷向另一个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