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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93年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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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的故事》六
,不用人家费什么口舌。他为人随和,就跟一切冷漠无情的人一样。然而不知什么缘故,在他跟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的关系中,他哪怕在小事上也寸步不让,有时候竟到了任性的地步。我事先就能知道,如果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喜欢什么,他就一定不会喜欢。她从商店回来,匆匆忙忙把新买的东西摊在他的面前,他总是随便看上一眼,冷淡地说家里多余的东西越多,空地方就越少。

    有时候他已经穿好燕尾服准备到什么地方去,而且已经跟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告别,却忽然发了犟脾气,偏偏留在家里不走。在这种时候,依我看来,他留在家里纯粹是为了要叫自己感到不幸罢了。

    “为什么您又留下来不走了?”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假装烦恼地说,而事实上却高兴得满脸放光。“为什么呢?您习惯了傍晚不待在家里,我可不希望您为我改变您的习惯。要是您不希望叫我心里负咎,您就自管去吧,去吧。”

    “难道有谁怪罪您了?”奥尔洛夫说。

    他带着受害者的神情在书房里的圈椅上坐了,用手遮住眼睛,拿起一本书来。然而不久这本书就从他手里掉下来,他笨重地在圈椅上扭动身子,又用手遮住眼睛,仿佛要挡住阳光似的。这时候他已经因为没有出去而懊恼了。

    “可以进来吗?”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说,迟疑不定地走进书房来。“您在看书?我闷得慌,就来看看您,……一忽儿就走。”

    我记得,有一天傍晚她就是这样迟迟疑疑、不合时宜地走进来,在奥尔洛夫脚旁的地毯上坐下来。从她那种胆怯和轻手轻脚的动作可以看出来,她不了解他的心情,暗自害怕。

    “您老是看书,……”她讨好地说,显然想博得他的欢心。

    “若尔日,您知道您的成功秘诀里有一条是什么?那就是您有学问、有头脑。您在看什么书啊?”

    奥尔洛夫回答了一句话,接着沉默了几分钟,而这几分钟我觉得很长。我在客厅里站着,在那儿观察他们两个人,生怕自己咳嗽起来。

    “我有话想跟您说,……”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小声说,笑了起来。“可以说吗?您听了也许会发笑,说这话是自我陶醉。您猜怎么着,我一心想,一心想您今天是为了我才留在家里的,……好跟我一块儿消磨这个傍晚。对吗?可以这样想吗?”

    “您自管这么想吧,”奥尔洛夫说,用手遮住眼睛。“真正幸福的人不但想实际存在的东西,甚至还想实际不存在的东西。”

    “您这句话太长了,我没有完全听明白。那么,您是想说幸福的人生活在幻想中?对,这是实话。我每到傍晚就喜欢坐在您的书房里,让我的思想把我带到远远的,远远的地方去。……幻想往往是愉快的。来,若尔日,我们索性来谈谈我们的幻想吧!”

    “我没有读过贵族女子中学,不精通这门学问。”

    “您心绪不好?”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问,抓住奥尔洛夫的手。“您说说:这是为什么?每逢您这样,我总是感到害怕。我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您头痛,还是因为生我的气。

    ……“

    又在沉默中过了漫长的几分钟。

    “为什么您的态度变了?”她轻声说。“为什么您不象往常在兹纳敏街那么温柔、快活了?我在您这儿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可是我觉得我们好象还没有开始生活似的,什么事都还没有好好地谈过。您老是拿玩笑来回答我的话,要不然,就说得又冷淡又长,象是老师在讲课。就连您的玩笑话也有一 种冷冰冰的味道。……为什么您不再跟我正正经经地谈话了?”

    “我说话素来是正正经经的。”

    “好,那我们就来谈谈吧。看在上帝分上,若尔日。……谈谈好吗?”

    “谈吧。可是谈什么呢?”

    “我们来谈谈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未来,……”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沉思地说。“我一直在计划我们的生活,一直在计划,我心里愉ib.快极了!若尔日,我从提问题开始吧:您什么时候辞掉您的职务?”

    “这是为什么?”奥尔洛夫问,把放在额头上的手放下来。

    “有您那种见解的人不能担任公职。这对您不合适。”

    “我的见解?”奥尔洛夫问。“我的见解?按信念和性情来说,我是个普通的文官,谢德林笔下的人物。我看,您一定把我错看成另外一种人了。”

    “您又在开玩笑,若尔日!”

    “一点也没有。这种职务也许并不使我满意,不过,对我来说,它毕竟比别的工作好。我在那儿已经习惯了,那儿的人都跟我一样。无论如何,我在那儿不能算是个多余的人,我觉得在那儿还过得不错。”

    “您痛恨官场,您讨厌做官。”

    “是吗?要是我递上辞呈,述说我的幻想,飞到另外一个世界去,那您以为,对我来说,那个世界就会比官场少可恨些吗?”

    “您为了反驳我,甚至甘愿毁谤自己,”齐娜伊达·费多罗芙娜不痛快地说,站起身来。“我后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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