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从来没有如此鲜明过。把哲学理论与宣扬哲学理论的行为进行比较,未免太俗套了。但应当明确提出,在排斥人生具有某种意义的思想家中,除了文学人物基里洛夫《群魔》中重要人物,参见本书《基里洛夫》一节。——译者注">、传奇人物佩雷格里诺斯和假设人物儒尔·勒基埃,没有一位将其逻辑推至排斥人生的。有人说叔本华曾在丰盛的饭局上赞扬过自杀,并常拿来作为笑料引用。其实没有什么好笑的。叔氏不把悲剧当回事,虽然不怎么严肃,但终究对自杀者作出了判断。
面对上述矛盾和难解,世人对人生可能产生的看法和脱离人生所采取的做法,这两者之间,难道应当认为没有任何关联吗?对此,不可夸大其词啊!人对自己生命的依恋具有某种战胜世间一切苦难的东西。对肉体的判断相当于对精神的判断,而肉体则畏惧毁灭。我们先有生活的习惯,后有思想的习惯。当我们日复一日逐渐跑近死亡,肉体始终行进着,不可返回。总之,这个矛盾的要义包含在我称之为隐遁的内容中。比帕斯卡尔赋予“转移”一词的内涵,既少点儿什么又多点儿什么。致命的“隐遁”,即为希望,是本散论第三个主题。所谓希望,就是对下辈子生活的希望,应当“对得起”才行,抑或是自欺欺人:不是为生活本身而生活,而是为某个伟大的理念而生活,让理念超越生活,使生活变得崇高,给生活注入意义,任理念背叛生活。
这么说下去大有故意把水搅浑之嫌。至此,我们玩弄字眼,假装相信摈弃人生具有某种意义,势必导致宣称人生不值得活下去。其实,这两种判断之间没有任何硬性标准。只不过不要因上述的含糊其辞、离弦走板和自相矛盾而迷失方向。应当排除万般,单刀切入真正的问题。世人自杀,因为人生不值得活,想必是没错的,但不是什么真知灼见,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这种对人生的大不敬,对投入人生的否认,是否出自人生无谓说呢?人生之荒诞,难道非要世人或抱希望或用自杀来逃避吗?这是在拨冗删繁时所需揭示、探究和阐明的。荒诞是否操纵死亡?必须优先考虑这个问题,甭去管形形色色的思想方法和无私精神的把戏。在这种探究和激情中,细微差别呀,各类矛盾呀,“客观的”智者随时善于引入各种问题的心理学呀,都不重要了。只需一种没有根据的思维,即逻辑。不容易呀。有逻辑性倒不难,而自始至终合乎逻辑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亲手把自己弄死的人如此这般沿着自己感情的斜坡走到底。于是在思考自杀时,我有理由提出唯一使我感兴趣的问题:是否存在一种直通死亡的逻辑?我在此指明了推理的根源,只有不带过度的激情,光凭显而易见的事实来进行推理,我才能知道这种逻辑。所以我管这种推理叫荒诞推理。许多人已经着手进行了。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是否锲而不舍。
卡尔·雅斯贝尔斯在揭示组成世界统一体的不可能性时惊呼:“这种限制性把我引向自我,在自我中,我不再躲到我一心表现的客观论点背后,无论是我自身还是他人的存在,对我都不再可能成为对象了。”他在许多人之后又使人想起那些人迹罕至、无水缺源的境地,在那里思想达到了极限。在许多人之后,大概是的吧,但那些人多么急于求成啊!在思想动摇的最后转折点,许多世人,甚至最低微的,都到达了。这些人在到达转折点时纷纷摈弃了他们一向最为珍视的生命。另一些人,即思想精英们,也摈弃了他们的生命,但是在最纯粹的精神叛逆中,处在精神自杀中进行的。真正的拼搏在于尽可能地反其道而行之,在于密切注视那些遥远国度的奇花异木。对于荒诞、希望和死亡互相纠缠的无情游戏,需要有得天独厚的观察力,即执著力和洞察力。这种胡缠乱舞既简单初级又难以捉摸,但智者可以解析其图形,而后加以阐明,并身体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