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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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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蝮蛇螫手,壮士断腕
朝廷诏书严加封锁以免被人利用,则更是当务之急。

    张之洞想:看来这陈衍不只诗做得好,还真有能吏之才。他望着这位瘦瘦精精的矮个子福建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说:“石遗先生的这几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湖广应有湖广的做法,不能盲从……”

    “大人,上海电报局又来了紧急电报。”

    张之洞正说着,赵茂昌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递上一封刚收到的特急电报。张之洞忙拆开看,鹤舞轩里的所有幕友也都紧张地望着总督那张瘦削而严峻的长马脸。

    “盛宣怀来电说,他建议东南诸省与当地洋人各自订立互相保护的条约,即中国境内的安宁,中国自保,洋人在当地的一切设施,洋人自保,双方各不干涉,也不允许其他人侵犯。盛京堂说,此建议已得到两广李少荃、两江刘岘庄、上海道余联沅的同意,问湖广同不同意。若同意,则派人赴上海与各国驻沪领事馆会商。”

    张之洞的话刚说完,梁敦彦就说:“我看盛宣怀这个电文的意思与刚才石遗先生说的主旨很接近,即不接受宣战诏书,各省自行自己的一套,只是讲得更明白了些,华洋双方各管各的。”

    梁鼎芬说:“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是让人听起来像是各省与朝廷分开,有点闹独立的味道,怕授人以把柄。”

    陈念扔说:“这事若在美国,完全不算一回事。美国本就是联邦制,各州有自己的独立性,但在我们中国,的确有点犯忌。”

    辜鸿铭说:“朝廷把事情办砸了,不能保护地方,各省自保有什么不对?”

    陈衍说:“盛宣怀的建议与我的想法很接近,但东南各省互保,也确有独立之嫌。我想,为避此嫌,必须在互保时得先声明,我们是忠于朝廷,是完全拥戴太后、皇上的,这是危急时候不得已的做法。”

    张之洞握着长须,仔细地听着各位幕友的发言。蓦地,他甩开长须,铁青着脸说:“蝮蛇螫手,壮士断腕,断腕是为了保护整个躯体。眼下直隶已乱,京师开仗,后果已不堪预料,倘若保得东南数省的安宁,直隶和京师即便陷入洋人之手,中国仍还有希望;若是东南跟着北方一齐乱,一齐陷于洋人之手,那中国就将再无光复之日。我身为国家大臣,自应为整个国家着想,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一时的指责,也顾它不得了。李少荃、刘岘庄都同意,我张某人的见识难道还不如他们!我现在即委派辜汤生、陈石遗两位代表我前去上海,与盛宣怀、余联沅一起去和洋人商谈,共同订下互保条约。”

    陈衍很不喜欢辜鸿铭的性格,怕他坏事,希望张之洞行前管束一下,便说:“香帅信任我,我自然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汤生去当然必要,他懂洋话,可作翻译。但汤生嘴无遮拦,又爱骂人,洋人也好,中国人也好,逮住谁骂谁,我有点担心。”

    大家都笑了起来。辜鸿铭生怕张之洞听了陈衍的话,不派他去,让他失去一个大出风头的绝好机会,便说:“我这次去上海注意一下,不骂人好了。”

    “不,”张之洞正色道,“你此番去上海,该骂的,还是照骂不误,尤其对洋人不要讲客气,就像你刚才那样,先骂洋人不是东西,再骂义和团不是东西。我看就这样骂,最好。”

    众皆愕然,辜鸿铭也觉得有点意外。

    张之洞继续说:“骂洋人,是叫他们不要翘尾巴,他们所作所为是有许多该骂的地方,骂骂有什么不对?你就放肆骂,见英国人用英语骂,见法国人用法语骂,骂他们一个狗血淋头,表示我们一不怕他,二不依附他,骂完后再和和气气地与他们签条约。义和团更要骂。他们是邪教,是乱民,给国家和百姓带来灾难。骂他们,表明我们和朝廷那些昏聩大员不是一流人,我们有自己的头脑。陈石遗,你放心好啦,辜汤生和你一起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辜鸿铭更是喜得搔首弄姿,得意洋洋。

    第二天,辜鸿铭、陈衍奉命坐小火轮离开武昌去上海。到了上海后,他们和刘坤一的幕友及上海道道员余联沅等,在盛宣怀的周旋下,和英国、美国、法国、德国等西方主要大国驻沪领事一道签署了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东南互保条约。后来,李鸿章、袁世凯及闽浙总督许宝骙也在这个条约上签了字。东南互保从两江、湖广扩大到两广、山东、浙江、福建,联成一个广阔的区域。东南互保条约,保障了东南半壁河山在北方骚乱时的安堵,却也给晚清政局的分裂埋下了一根伏线。十一年后辛亥革命爆发,各省纷纷宣布独立,便是步它的后尘,终于导致大清帝国转眼间即土崩瓦解。

    就在东南互保条约签订的日子里,一个重大的武装暴动计划也正在长江流域一带酝酿着,湖广总督面临着一场空前未有的生死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