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县遭受旱灾,普遍减产三至五成。沿长江两岸二十多个州县遭受水灾,大多数只收丁三四成,有五六个县颗粒无收,全年税收只有去年的四成半。朝廷只给我减去二成的上交钱粮,这剩下的三成半,藩库还不知如何来填补。三天前员藩台对老朽说,年底藩库账簿上的现银只剩下二十五万两,受水淹严重的那些县得拨出三十万两银子给他们买种籽耕牛,否则春上无法开工。流落武汉三镇难民有四五万人,每天还在增加,已开了一百多个粥厂,还远远不够。这一百多个粥厂每天耗银约千余两,估计至少还得开一个半月,这笔银子就要五万来两。这些难民都无处住无衣穿,打算给他们盖四五百间芦苇棚,施发几千件寒衣,还加上每天都有饿死冻死的人,得收殓掩埋。这又要二三万两银子。昨天,又接到急报:京山一带发生地震,方圆百余里的房子都已倒塌,还不知死了多少人。我已命孔兵备道急速奔赴现场,他向我要银子,我明知藩库紧绌,这种时候也只能先顾眼前了,狠下心叫他带十万前去。孔道说十万作什么用。我只得说,先带十万去吧,实在不行以后再说。香帅,老朽所说的句句是实话,无一字是假的。您若不信,明天可问员藩台。您看看现在的情况,湖北藩库能拿得十万两银于出来吗?”
谭继洵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颤颤抖抖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
张之洞则在心头叹了一口气。不能说谭继洵在完全说假话,他说的事,张之洞都已知道,只有昨天突发的京山地震,因为这纯属民政事,故最早的急报是报向抚署和藩署,督署还没有所到消息。张之洞知道,包括地震在内的所有这些,都会被不情愿拿银子的鄂抚夸大了,而藩库里的银子又会有意减少。巡抚和藩司联合起来做手脚,总督一时半刻也是查不出的。张之洞心里很生气,但又不好对谭继洵发脾气。
停了好长一段时间,张之洞才说:“敬翁刚才说的,我也知道一些,藩库的银子自然是紧绌的,也不必从藩库里拿了。我知道江汉关过几天有一笔银子要上缴,估计有五六十万,敬翁把这笔银子先挪给铁厂用用吧!”
“香帅有所不知。”谭继洵又叹了一口气。“江汉关的税收还没缴上来,这笔银子早就先用完了。”
“为何?”张之洞惊道。
“去年八月,宜昌出了个教案。德国教会的一条狗被附近百姓打死,教会拘捕了几个百姓,其中一个百姓死在教会。此事激起了众怒,结果教会被砸,两个传教士和四个教民被打伤,闹出了一个大事故。最后英国驻汉领事馆出来圆场,宜昌县被迫赔五十万两银子,以江汉关税银担保,才把这桩教案平定下去。江汉关的银子早已寅吃卯粮,没有了!”
张之洞的胸中堵了一口闷气,不是因为这笔银子,而是因为这不平等的教案处置。在四川!,在山西,张之洞已亲身遭受几次教案,一概以中国人吃亏而结束。没有别的缘故,就是因为中国弱,洋人强,办铁厂本是为了中国的自强,可眼前这个抚台就是看不到这一点。他是宁愿赔银子也不想做自强事业,而像谭继洵这样的昏聩官员,又何止百个千个?
“敬翁,你有你的难处,我也就不勉强了。有一件事,还得请敬翁出面帮忙说说话。”
“老朽一开始就说了,香帅的事就是老朽的事。只是这银子,湖北藩库一时真的拿不出,不能为香帅解决这个燃眉之急,老朽心里惭愧已极。其他事,老朽一定尽心去办,您只管说。”
“大冶铁矿堆放矿石的山坡,原本就是无人管的荒坡。现在县衙门派人来告诉矿区,说矿区用了五年了,要交占地费,一年二百两,五年一千两银子。这本是无道理的事,且矿务局亏损厉害,他们哪里拿得出这笔钱!敬翁,你下个公文给大冶县衙门,免了这笔银子吧!”
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的事。不过,这笔银子和方才说的银子大不相同。明摆着这是大冶县衙门的敲诈,禁止他们这样做是名正言顺的,何况谭继洵还有求于张之洞,遂痛快答应:“香帅放心,我明天就叫文案拟公文,叫大冶免去这一千两银子。”
“那就谢谢敬翁了。”
看着张之洞有起身要走的架势,谭继洵忙说:“香帅,老朽有一件小事也要仰求香帅,请您万勿推辞。”
“什么事?”张之洞见谭继洶说这话时声音颤颤的,似乎含有一丝幽怨感,颇觉惊讶。
“哎!”尚未开口,谭继洵先叹了一口气。“说来这是老朽的家务事,老朽本不应该来麻烦香帅,但是小儿一向敬重香帅,又因香帅那年也曾勉励了他几句,故老朽只有厚着脸皮恳求香帅出面,开导开导他。”
张之洞奇怪地说:“令郎聪颖勤奋,广受称誉,还有什么需要鄙人来开导的吗?”
“香帅,您哪里知道,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谭继洵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态,同为父亲的张之洞自然深知这种望子成龙的父母之心。他满腔同情地听着。
“小儿要说资质倒也不蠢,书读得还好,诗文也做得通顺,十七岁就进了学。但这些年却不幸走了歪道,不好好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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