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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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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若康有为能为我所用,岂不更妙
    康有为答:“我或许缺了慧根,虽读了这则故事,却没有悟出禅道来,但后来却对我悟世道很有启发。”

    “悟世道?”张之洞顺手捋了捋胡须,“说说你是怎么悟世道的。”

    好了,终于摆脱佛家禅机,回到正题上了。

    “回禀大帅,”康有为正襟危坐,将两只手交叉插进宽大的袖子里,高高地对着张之洞拱了两拱说,“我由高僧的得道过程中领悟到,我康某人因父精母血而成形,因母亲顺娩而临世,不生欧美,不生汉唐,而生在由太后皇上执政的大清国,与父老乡亲、友僚门生共处于世,今日又与大帅及大帅府里的各位先生相聚,这一切无从解释,只有缘分二字可以说得。我要珍惜这个缘分,不虚度此生,不负我大清国地载天覆之恩,报效斯世。这可谓我因缘而悟世道。”

    张之洞敛容颔首,心里想,这康有为,许多人都说是狂人,从他这段话听来,也通情达理,并不狂妄。

    “桃花被风雨打落,僧人感到世事无端。其实,这个世界无端太多。我们好好的大清国,从来没有碍别人的事,可是英国却要强行将鸦片运进来,俄国要霸占伊犁,法国则到处建教堂,传教布道。日本更加可恶至极,不仅炸毁我军舰,逼我赔银子,还要掠夺我们的台湾、澎湖和辽东。他们好比狂风恶雨欺侮桃花一样地欺负我们大清,不让我们好好活下去。其实,桃花也是可以抵御风雨的,围墙筑高一点就行了。这就是桃花的自强。我们大清也可以自强,自强就能免受洋人的欺负;自强,就能让大家都好好过日子。”

    赵茂昌忙讨好地说:“我们香帅现在做的就是自强的事业。香帅的事业成功了,我们大清就立马富强起来了。”

    “这位老爷说得好。”康有为明知赵茂昌是在谄媚张之洞,但他此时要附和。“香帅的铁厂、枪炮厂和自强军就是保卫我大清国的围墙。”

    张之洞很喜欢听这种话。他突然想到,这康有为可不是一般的新科进士、小京官,他眼下名满天下,四海瞩目。前京师清流派柱石,像冯桂芬、李鸿藻、潘祖荫等人,虽也曾号称士人的领袖,但他们的号召力以及在士人中的威望,都不能跟康有为相比。倘若借此人之口,替我张之洞在四处腾播腾播,岂不胜过赵茂昌这类当面的好话千倍万倍!再进一步,若康有为和他手下的那批人能为我张之洞所用,岂不更妙!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来,说:“你这个世道悟得不错。”

    “谢大帅!”康有为又拱起手来,说:“要说悟道,我真正佩服佛家的是因心悟道这句话。世间万事万物,对人来说,实只一念之间而已:存之于心则有事有物,不存于心则无事无物。就拿今日我们大清国来说,真正是百病丛生,百脉不畅,危险大极了。忧国忧民之士五内煎沸,如煮如焚,眼见国家多难,求救亡图存之策,日思夜想,寝食不安。但同是大清子民,许许多多人则熟视无睹,浑然不觉,当官的则依旧养尊处优,贪污受贿,为民的则依旧钻营谋利,苟且偷生。这些人犹如梦游者似的,看起来也在行走做事,实则不明不白,无知无识。两者之差,惟在有心无心而已!”

    这段话说到了张之洞的心坎上。为办洋务实业,他是殚精竭思,心血费尽。不说朝廷和别的地方,就拿湖广和两江来说,官场中大多数人或对此麻木漠然,事不关己,或泼冷水,找碴子,暗地刁难,或借机捞油水,发“洋”财。心与心不同,乃有人与人不同。

    禅家故事正是将人世间的隐秘给挑穿了。

    张之洞正要跟康有为再聊下去,督署凌吏目走进花厅,附在张之洞的身边悄悄说:“徐海道员谢文田今夜里想来看望大人,不知大人有空否?”

    张之洞警觉地问:“夜里来!他要谈什么事?”

    “谈海州煤矿的事。”

    “他在哪里?”

    “就在门房里。”

    “他不是我的朋友,谈的又是公事,夜里来做什么!就叫他进来好了。我在签押房里接见他。”

    说罢,站起身来对康有为说:“明天中午你再来,我们接着聊,陈石遗忙,就不要陪同了。你明天可以带一个学生陪你来!”

    康有为和陈衍二人刚走出西花厅不远,便听见从一个房间里传出张之洞的大声吼叫:“这是什么?想贿赂我吗?混账东西!本督非严肃查办革去你这个道员不可!”

    康、陈知道这是张之洞在训斥那个徐海道员,不敢多听,急急忙忙地离开总督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