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边,踮起脚来,想从窗口看看她。结果人没看到,却看见桌上那个金鱼缸,顿时来了灵感。”
张之洞被他唾沫横飞的叙述给吸引了,认真地听着。
“金鱼缸里养着三条金鱼。这三条金鱼是她从日本带来的宝贝,爱得不得了。就从这里下手。我忙去后院找来一根细竹竿,又从太太房里寻了一根针和一根细线,很快做成一副钓鱼竿,挖了一条小蚯蚓挂在钓钩上。然后人站在窗外,将钓竿从窗口里伸进去,直伸到金鱼缸上。钓丝垂进鱼缸,小蚯蚓在水里乱动,引得三条金鱼一阵嘴馋,一条鼓跟黑金鱼一口吞下蚯蚓。我心里高兴极了,忙将钓竿一抬,黑金鱼被我钓到了半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这时,门打开了,吉田贞气呼呼地冲了出来,嚷道:死鬼,死鬼,你快放下!我趁这个机会,溜进她的房里,整整一夜再不出来了。就这样,和好了。”
说罢,自己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张之洞看着辜鸿铭这副乐不可支的天真相,也被感染着心情舒畅起来。他心里想着:天底下不乏聪明人,但聪明人往往机心多,难以相处;天底下也多无机心的人,但此辈又往往愚昧无知。像辜鸿铭这种绝顶聪明而又无机心、闯荡四海而又天真单纯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幕府有个这样的人物,烦杂枯燥的簿书日子该增添多少生趣啊!从此,张之洞对这个有趣的混血儿更多了几分亲近感。
生命力陡增和洋务的兴旺,让张之洞处在欣欣然中,对蔡锡勇、陈念扔等人禀报的实际困难,总是以三军统帅般的果决魄力和宏阔气概予以断然处置。
蔡锡勇说,马鞍山的煤含硫磺过多,炼出的焦煤成色不高。张之洞便问,哪里有合适的煤?蔡锡勇说,直隶开平的煤较好。张之洞立即说,那就从开平去买煤。蔡锡勇说:运费太多。张之洞说,不必考虑这些。于是,铁厂便以高出马鞍山七八倍的价从开平买煤。成本开支一时骤增。
陈念扔遂禀报丈人,眼下厂里经营甚是困难,每日化铁炉出生铁一百吨,则亏本二千两银子,一月下来,化铁炉就亏损六万两。湖北官场上不少人都说早知如此,不如买洋人的钢铁。还要不了这多银子。张之洞开导女婿,万事开头难。眼下铁厂未走人正道,产量低,自然成本高,以后日产量增大,铁的质量提高,能够与洋人的铁一样好卖了,成本自然就降低了。这尚在其次,最重要的在于我们中国人自己能用洋法造出铁来了,这个意义就非比寻常,这将大大激发我们中国人的自强信心。我们不能永远靠买洋人的成品过日子,万一哪天与洋人交恶了,他不卖给我们怎么办?再者,我们办铁厂,重在开风气之先,要借此影响全国十八省;倘若我们遇到困难就退缩,那别人就再也不敢跟上来了,洋务实业何年何月才能进入中国?
陈念礽觉得丈人的话说得对,的确应该想得多看得远,于是再也不提亏本的事了。
有一天,辜鸿铭气呼呼地走进签押房,对着张之洞大声说:“香帅,这铁厂办事越来越不像话了。”
“什么事得罪了你?”
张之洞知道辜鸿铭办事一向使气任性,很难与人共处,不待他开口,心里早已多半认为,又是这位怪脾气的混血儿在自个儿招是惹非了。
“香帅,你看看,有这个理没有?”辜鸿铭从头上抓下瓜皮帽,青色的头皮、后脑勺的大辫子,与镜片后面那两只灰蓝色的大眼睛配在一起,显得极不和谐。
“我六天前跟铁厂的协办刘候补道说,过江到英国驻汉口领事馆会见新来的领事詹姆士先生,顺便向詹姆士打听目前英国的钢铁行情,请他派一个人与我一道去。这本是一次礼貌性的见面,只需铁厂派一位主管行销的科员同去就行了。不料刘道说,拜访英国的新领事,可是一桩大事,我们得好好计议计议。他们一议便议了五天,昨天上午派人接我到铁厂。刘道认真地对我说,朝廷派往英国的公使是侍郎级的官员,那么英国派驻我国的公使的级别也应如此看,侍郎在京师为正二品,外放则为巡抚级。驻汉口的领事比公使低一级,也应相当于我们湖北的两司。按礼仪,新领事来后,我们铁厂第一次正式拜访,应请藩台大人和臬台大人一道去,才显得郑重。但他们忙,请不动,铁厂应去最高官,即请蔡督办。但蔡督办这些天有病,也不能去,就得由本道代行。但本道只是协办,官阶也只是四品,不能相敌。与各位商议后,决定再加派两位知府级处办、四位知县级科办,七个人的品级累积起来,大致应与英国领事的级别差不多了。负责行销的吴科员只是一个从九品,他只能作为随员跟从。本道一再叮嘱吴科员,你虽是随员,但实际事是你办,你一定要好好听,回来好好写一份帖子留下备蔡督办和各位会办、协办、监督、襄理老爷们传阅。就这样,刘道带了一行十余人浩浩荡荡、排场十足地陪我过江去了汉口领事馆,把人家詹姆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我们是上门找麻烦来的,忙叫卫士荷枪实弹以待。香帅,你看看,一件极小的小事,却被他们办得这样复杂而烦琐,您看铁厂还像不像话!”
不料,张之洞哈哈大笑起来,连说了几句“有趣有趣”后,对辜鸿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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