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治平很快就到了。他走进后院的客厅,一眼看到张之洞满脸病容,惊道:“怎么啦,病了?”
张之洞苦笑道:“我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胸口被棉絮堵了似的,手脚无力,昨晚服两剂孙大夫开的药,今天好多了。”
桑治平问:“好好的,怎么病了,什么病?”
张之洞小声说:“其实我没有生病,是让人给气病的。”
桑治平觉得奇怪:“谁还有这个本事,气得总督大人生病?”
“你先看看这封信。”张之洞将袁昶的信递给桑治平,说,“过会儿节庵和叔峤两人来,你就别说我昨天气病的事。他们两人是学生辈,不要让他们笑我太没胆量。”
桑治平接过袁昶的信,笑道:“人无气不立。该气愤的事还是要气,气得病倒也是正常的,不能说没有胆量。”
张之洞说:“年轻人面前还是不要说,给我点面子。”
桑治平不做声了,全神贯注地看起皖南道的密信来。难怪令素日气壮如牛的制台病倒,这是一份多么令人憎恶的参折啊!朝廷中怎么竟有这等容不得别人能干的小人?皇上的这道上谕也荒唐得可以。
桑治平如此在脑子里嘀嘀咕咕的时候,梁鼎芬和杨锐一前一后走进了客厅。待他们坐下后,张之洞说:“大理寺卿徐致祥告了我一状,皇上要两江的刘坤一来密查我。”
梁、杨二人听了这几句话,都惊愕不已。
“你们看完桑先生手里的信,自然就清楚了,请你们过来,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桑治平把信递过来,梁鼎芬接过,杨锐凑过脸去,迫不及待地和两湖书院的山长一道看起来。
“岂有此理!”三十五岁的杨锐依然年轻气盛,信还未全部读完便禁不住叫了起来。
三十一岁的梁鼎芬比杨锐性格沉稳些,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近视眼镜,说:“袁昶这个人,我在京师见过一面,那时他在户部做员外郎,却不知道原来是香帅的门生,是及门的还是私淑?”
张之洞淡淡地答:“他是我同治六年典试浙江时中的举。”
“哦。”三个人几乎同时说了一声。
桑治平说:“此人难得!”
杨锐仍是气愤地说:“江宁派人来密查,就让他来好了,我们人正不怕影斜,脚正不怕鞋歪。”
梁鼎芬思索好一会儿说:“香帅一心为国,尽人皆知,徐致祥上这样的参折简直是丧心病狂。王藩台也是一个少有的大才,骂他聚敛,也没有道理。不过,我在广雅时,也曾听人说过,王藩台精明过分了点,难免招人怨谤。赵总文案也有人说闲话,说他与包闱赌的彭老板金钱上有点牵扯。所以,依晚生之见,不能轻视徐致祥这份折子。”
张之洞不喜欢梁鼎芬说的话,沉下脸说:“不要听信谣传,王之春、赵茂昌我了解,没有什么事。”
梁鼎芬一怔,本想再说下去,赶紧打住了。
张之洞转脸问一直没有开口的桑治平:“你说说,这事该如何对付?”
桑治平思忖片刻后说:“我倒是赞同节庵的说法,不要太轻看了徐致祥的这道参折。徐致祥诚然是个嫉贤妒能的小人,但他住京师,说的却是广东和湖北的事,我想一定是有人在中间挑唆,怂恿徐致祥出面。这是一。其次,徐致祥的这份参折能得到皇上如此重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支持,支持他的人非同小可。”
张之洞眼睛盯着桑治平,脸绷得紧紧的,没有吱声。杨锐、梁鼎芬也都全神贯注地听桑治平的分析。
“这挑唆的人和支持的人,我们今后慢慢地去查访,眼下最主要的事是寻求对策。我倒以为,刘坤一那边会好说话。他既然找袁昶商议,而袁昶又冒险给我们通风报信,估计袁昶在刘坤一面前会尽力将此事冲淡。刘岘帅为人不拘细节,不是那种阴险害人的人,料定他不会太过不去。倒是有另一个人要引起我们的特别注意。”
“另一个人?”张之洞轻轻地重复这句话。脑子里在迅速地寻找这个人。杨锐也在努力地思索着。梁鼎芬脑子里突然浮出一个人来,莫非是指他?但事关重大,刚才又受了训斥,他不敢贸然讲出口。
“徐致祥的折子说的大多是广东的事情,上谕既然叫刘坤一来武昌密访,依我看,必定会叫两广总督李瀚章在广州就地查访。李瀚章这个人倒是要认真对待的。”
梁鼎芬心中一喜:果然让我猜中了!
张之洞点点头说:“仲子兄分析得很有道理,徐致祥的抄件也同样会往广州寄一份。李瀚章虽与我无直接嫌隙,但李鸿章与我多年政见不合,做哥哥的定然向着弟弟,倘若无端生出些是非来,也是件麻烦的事。”
桑治平忙接下这个话头:“正是这个话。苏东坡的名言: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同是一座庐山,从左边看或是从右边看,从上面看或是从下面看,就不相同。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事都是这样的,从不同的角度就会看出不同的结果来。比如说广东开禁闱赌那件事,理解的会说是为筹军饷而迫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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