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此人外不宜于封疆,内不宜于政地,惟衡文校艺,谈经征典,是其所长。昨岁该督祝李鸿章寿文有云,度德量力,地小不足以回旋。夫以两湖幅员之广,毕力经营,犹恐不足,而嫌其地小,夷然不屑为耶?该督之狂妄,于此可见一斑。
“皇上,您在朗诵谁的好文章?”
光绪正读得起劲,翁同龢已走进毓庆宫小书房。光绪亲政后,为表示对师傅的感谢,特为准许翁同龢在平时免去跪拜礼节,还是如同过去授读时一样:向皇上鞠个躬就行了。当下,翁同龢走进来,一边鞠躬,一边笑眯眯地对着皇上说话。“皇上万几之暇,尚能不废吟诵,老臣欣慰至极!”
“师傅请坐。”
翁同龢在光绪对面坐了下来,立即便有小太监托来一个十分精致的黄地白龙上盖下托小茶碗。光绪将手中的折子递给翁同龢:“这是刚送上来的一道参折,朕见他文章不错,便不觉失声念了起来。”
“参折?”翁同龢接过折子。“谁参谁?”
“大理寺卿徐致祥参劾湖广总督张之洞。”
翁同龢将折子展开来,从袖口袋里掏出一副西洋进口老花镜戴上,急速地看了起来。徐致祥的参折说上就上了。他到底参劾张之洞一些什么呢?
“就是为了它而将师傅请过来。”待翁同龢看完折子后,光绪说,“师傅看这事宜如何处置为好?”
翁同龢放下折子,取下老花镜,嘴唇紧闭,面容端肃。光绪盯着师傅这副神态,突然之间,似乎发觉师傅已经衰老了。师傅今年才六十三岁,头发胡须便全部白完了,胖胖的面孔上长满大块大块的老年斑,身体臃肿,步履龙钟,一切神态都仿佛古稀之年的老人。光绪知他无子,心里想:莫非是为此事而忧愁成这个样子?一丝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本想和他聊聊家常,劝慰劝慰,但光绪平日知道师傅端庄严肃,轻易不言琐事,更何况今日请他过来是商讨参折的大事,更不宜以别事分心,只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打消这个念头。
思索好长一会子,翁同龢终于开口:“老臣为皇上有徐致祥这样的骨鲠之臣而贺喜。”
犹如先前听师傅授读一样,光绪瞪着两只虽神采不足却也清纯可爱的眼睛,凝视着师傅,听着他那夹杂点江南口音的北京话。师傅说话总是不疾不徐,和蔼清晰,光绪很喜欢听。
“张之洞历任史官学政,外放巡抚,擢升总督,朝廷对他的恩眷之隆,依畀之盛,可谓少有人能及。外放这些年来,张之洞虽实心做过不少好事,却也办了不少有损朝廷威仪的荒唐事。”
翁同龢打开茶盖,一股清香沁出水面,他浅浅地呷了一口,继续说下去:“老臣常听人说起张之洞的闲话,如在山西时率性提拔官员,擅自派兵丁下乡以拔罂粟为名骚扰百姓。尤其在粤督任上擅开闱姓赌,以官府名义将朝廷抡才大典与市井无赖的赌博连在一起。辱没朝廷,斯文扫地,再无过于此事。一个总督居然可以为了几个钱,做出这等事来,实不可思议。那时我就想上折弹劾,只是因为越南战事未了,为大局着想,只得隐忍下来。”
所谓“为大局着想”是翁同龢临时想起的托辞。其实,翁同龢之所以没有上折参劾,是因为顾及着慈禧太后。他知道这些年张之洞的飞黄腾达,无非是因为慈禧恩宠器重的缘故。从晋抚擢升粤督,完全是慈禧对张之洞的格外重用。慈禧正要用他捍卫国门,你却去参劾他,老太太能高兴吗?一旦犯了老太太的虎威,你能有舒心日子过吗?何况那时他刚从军机处被撵出来,正冷着哩!其次他也顾及着醇王,他知道醇王一直是支持张之洞的。第三他也顾及着张之万。张之万四朝老臣,眼下正受着宠信,协办大学士兼工部尚书,又新进了军机处,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得罪了这个老头子,也不是件好事。就这样,书生出身的翁同龢虽对张之洞亵渎斯文甚为仇恨,却隐忍不敢发。
现在太后归政住颐和园,醇王也已去世两年多,张之万老迈多病很少过问军机处的事,更重要的是自己一手授读的皇上已亲政几年了,一句话,今非昔比了。翁同龢认为,应该通过皇上的名义更多地推行自己的主张,实现从早年起就树立的一匡天下的宏伟抱负。
“近年来张之洞仗着战功,骄慢倨傲之心日益严重。他在广东的那些所作所为和到湖北这两年来大肆兴作,好大喜功,老臣多次听到来自两广两湖人士的议论,老臣心里也有看法。徐致祥不畏权势,不惑于假相,敢于上这等参折,确为难能可贵。老臣以为,徐致祥此举应予支持,此折不能留中而让它悄没声息地淹了。”
光绪点点头,明白了师傅的意思,这与他的想法也大体相符。但他还是有所顾虑:“师傅,张之洞为国家立过大功,又是太后信任的重臣,折子若不留中,又该如何处置为宜呢?”
这两三年间,凡遇军事外交及大臣升黜调迁这些大事,光绪都要事先跟师傅在毓庆宫密商,这既是他对师傅的极端信任和尊重,也是借此进一步学习为政之道。在这一方面,光绪远胜他的堂兄同治。同治皇帝载淳酷肖其母,在上书房读书期间便不安于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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