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有眼,竟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圆这个梦。一行清泪从她的眼眶里汩汩流下。她赶紧起身,悄悄走进厨房,蒙住脸,让泪水尽情地流着流着……
桑治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多么想冲进厨房,把她抱在怀里,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暖热她的心窝。但是他却站不起来,移不动身子。时光已过去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后的今天,他们都不再是热血奔涌的少男少女,而是为人父为人母的长者,在儿女面前,他们需要庄重,需要克制。
吃过晚饭后,桑治平被安置在念礽的房间里休息。他的一颗心,如何能安静得下来!二十五年前那个初秋月夜的情景,又鲜明而灼热地显现出来。二十五个年头,九千多个日夜,桑治平曾无数次地为那夜的孟浪而自责而痛悔。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短短的两个多月里,世事便会发生那样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原先的一切美好憧憬被彻底摧毁,毁得连一点残片都拾不起来。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姑娘,今后如何嫁人?如何安身?你不该活活地坏了她的一生。罪孽呀罪孽!每每想到这里,桑治平便禁不住狠狠地抽打自己的耳光:都怪当初年少不更事,都怪一时冲动而不能自制!
此时此刻,桑治平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向她负荆请罪。尽管流逝的岁月不会重返,失去的生活不可再得,一句请罪的话与二十五年的生命相比较,何其渺小轻微!但桑治平仍想当着她的面说这句话。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心灵上的重荷略为减轻点。
桑治平辗转床上,无论如何不能入眠。他凝望夜空中的皓月,想起了古人的名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是的,花只是相似而已,与人一样,也不可能岁岁年年相同,要说不与年岁推移而改变的惟有天上的这一轮明月!又是一个秋夜,又是一轮秋月,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月色不也正是这样的吗?
半夜时分,秋菱从床上起来,她要离开载初回自己的房间了。载礽依依不舍地送她出房门,二人携手来到中庭。此刻,一轮明月,如同清水中捞出的玉盘,高高地悬挂在一尘不染的星空,溶溶的清辉流泻在肃府宽大而豪华的宅院里,给白日里火红的石榴、墨绿的虬松、浅灰的汉白玉栏杆、橘黄的琉璃瓦,披上一袭薄薄软软的轻纱,笼上一层飘飘渺渺的淡雾。人问万物都进入了一个空蒙蕴藉的意境之中。天上升起一轮明月,世间就立刻美了;身边有着一个秋菱,生命也就立刻美了。载礽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火一般的激情,再次将秋菱搂在怀中,口里喃喃地念道:“秋菱,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皇上不会在热河住得很久的,顶多还有两三个月就会回京师,那时我们就又在一起了。”秋菱再次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着,胸口急跳,两颊通红。
“两三个月也是一段很长的日子呀!”
“要是肃中堂叫我也去热河就好了!”
“我们明天一道去热河吧!”
“那哪儿成!”秋菱小声地笑了起来。
“秋菱,你一定得嫁给我!”
秋菱脸涨得更红了。她低下头,好半天才低声说着:“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嫁给你嫁给谁?”
“好,就这样定了!”载礽托起秋菱的脸颊来。月光照在她端正秀丽的面孔上,比起白日来更显得妩媚可爱!
“秋菱!”
载礽轻轻地呼喊着,将怀中的女人搂得更紧了。月亮躲进了云层,它有意让这对情人放心大胆地长久地吻着……
唉!二十五年前的月亮与今夜一个样,不曾多一分,少一分,也不曾亮一点,暗一点;可是,人却大为不同了。对面而坐,却不能像当年那样谈笑依偎、拥抱深吻!
今夜的她,还记得当年吗?还记得销魂蚀魄的那一夜吗?
不能这样呆着!往昔曾费了多少功夫踏遍山山水水去苦苦寻找,今日怎能失之交臂,当面错过!桑治平披衣走出门外。小小的香山县城早已万籁俱寂,简陋的陈家小院也已进入梦境,惟一的一盏昏暗的油灯,在东厢偏房的窗纸上跳动着。桑治平知道,这一定是念礽母亲的住房。今夜,她和自己一样,同是长夜不眠人。犹豫了一会,桑治平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轻轻地敲起窗棂。
“谁呀!”房间里传出的声音轻细而温婉。
“我,念礽的主考桑……不,我是载礽。”
门轻轻地打开了。
桑治平的心上上下下在急剧地跳着。他快步走进屋,只见她站在油灯旁,两只眼睛热切地望着他,如同二十五年前那夜一样的激动兴奋,一样的动人心弦。
“秋菱!”桑治平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将秋菱的双肩紧紧地抱着。
“真的是你吗?”秋菱仔细端详着桑治平,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好半天,才颤颤地说,“这不是做梦吧!不是做梦吧!”
“不是做梦,秋菱,这不是梦。”桑治平又把秋菱搂入怀中,轻轻地替她抹去眼泪。秋菱的脸滚烫滚烫,犹如发着高烧。“秋菱,我们又相见了。你还记得那一夜吗?那也是这样的一个秋夜,在京师,在肃府,月亮也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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