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好,现在才四十七岁,便已做到藩司,也算是有福之人。郎舅俩关系亲密,常有书信往来。
杨深秀刚坐定,大根便提着一壶开水进来。不管多晚,只要张之洞没有就寝,大根就不睡觉,这是十多年来的习惯。来到太原后,大根知道四叔身为一省之主,身边又无夫人照顾,便更加自觉地承担起照料四叔的一切事宜。春兰来后,也和丈夫一样,每晚都要等张之洞睡下后再安歇,为的是好随时照应。
大根泡好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四叔,一杯递给杨深秀,然后又提着茶壶出去了。
杨深秀笑着说:“福建人喝铁观音,专门有一套程序,不是这样用大碗泡。”
张之洞说:“这我知道。但那程序太麻烦,那是无事做的人想出的一套消磨时间的法子,我耐不了那个烦。”
杨深秀喝了一口后说:“这茶味是不错,真不愧为天下名茶。若是福建人泡出来的,或许会更好。”
“你这人是得寸进尺。”张之洞笑道,也喝了一口,“就这样喝,我已经很知足了。”
杨深秀说:“我刚才在杨叔峤那里闲聊,出门时见您这儿还亮着烛光,想起了一件事,要跟您禀报,不知您今夜有没有功夫?”
“什么事,你说吧!”张之洞重新坐到书案边,顺手将摊满一桌子的禀帖收拾着。
“那一年,我帮县衙门誊抄全县地亩钱谷账目时,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张之洞双目炯炯地望着杨深秀。
“闻喜县的地亩数与实际情况不符。”杨深秀一边喝茶,一边慢慢说,“首先,我看到我们青石堡的田亩数为六万八千亩,这个数目便不对,我们青石堡实有田地七万四千亩。这是家父做保长时亲自督人丈量出来的。后来我问了几个朋友,他们所在地的田亩数也比县衙门所载的要多。”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出现?”张之洞放下手中的禀帖,皱起眉头问。
“我也想过这事,为何会有六千亩的出入呢?”杨深秀略停片刻说,“后来想通了。原来,闻喜县的田亩还是道光二十二年时丈量的,距今已整整四十年。这四十年间新开了不少荒地,这些新开的荒地都没有算上。这是其一。其二,当年丈量时就不准确。许多大户人家为了少交田亩税,买通丈量人员,隐匿了田亩。这原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本不为怪。闻喜一县如此,其他县也差不多,全省加起来,这笔数字就不小,大为影响藩库的收入。”
“嗯。”张之洞轻轻地点头,“你说得对,看来要重新来一次丈量田亩。”
“大人这个想法太好了。”杨深秀大为兴奋起来,“四十年没有丈量了,很有重新丈量的必要。这首先是为了摸清我们山西的家底子,看看究竟有多少土地。我想,大人身为三晋的抚台,这个数字是一定要准确的。其次,山西贫困,税收主要靠的是田亩税,把多出田亩的税收上来,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好!”张之洞高兴起来,“漪村,你说的是一条增加税收的光明正道。”
“谢谢大人的嘉奖。”
“你有什么好的丈量土地的方法吗?”初为地方官的张之洞毫无这方面的经验。
“有!”杨深秀胸有成竹地说,“每每看到鱼身上长的鳞片时,我就想,难怪鱼能保护自己,原来是一片紧挨着一片,没有一丝地方裸露着,严严实实地,别的动物要伤害它,都无从着手。”
张之洞饶有兴致地端详着眼前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举人,心里想:鱼身上的鳞片谁都见过,但谁也没有从鱼鳞上得到过什么启发,这个年轻人会有什么启发呢?
“我时常想,哪天我若做上百里侯的话,一定要模仿鱼鳞片,把全县的土地一一弄清楚。”
“如何模仿法?”张之洞觉得这话说得很有趣。
“是这样的。”杨深秀不慌不忙地说,“我把我所管辖的县的地图放大,放到在它的上面可以标出每一个村庄的名字来。然后再以村庄为单位,画出它的前后左右的界线出来。这就好比一片鱼鳞。一个村庄挨一个村庄,这就是一片鱼鳞挨着一片鱼鳞的道理,不让中间有一点空隙。丈量的人员由县衙门统一派出,与所丈量的村庄的人一个都不认识。若谁与本村的人有亲戚朋友关系,则避开,好比考场上的回避一样。如此,任你哪个大户人家要隐匿土地都做不到。”
“你这是个办法!”张之洞赞道。
“每个县都重新造出一个以村庄为单位的田亩册来上报给省。”
“这个册子便叫做鱼鳞册。发明者,闻喜杨漪村也。”张之洞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杨某荣幸之至!”杨深秀也大笑起来。
杨深秀离开好一会儿了,张之洞还处在兴奋之中:罂粟苗已全部拔除,鸦片烟已全面禁止,库款清查已初见成效,山西几个大积弊的革除也已得到朝廷的重视,杨深秀的鱼鳞册点子也出得好,完全可以照此办理。来到山西一年多了,虽然不尽如人意之处还很多,但所办的几件大事看来进展都还顺利。首任疆臣,便能有如此政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