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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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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敢参葆庚、王定安,看来张香涛不是书呆子
洞叩首

    阎敬铭看完信后,嘴角边微微露出笑容。他抬起头来,正与桑治平凝视他的目光打了个照面。桑治平的目光明净而深邃,友善而坚毅,使阎敬铭心头一亮:此人不是凡俗之辈!

    “张抚台信上说,有胡文忠公二十年前给他的信一封,托桑先生带来,可否给老朽一看。”

    “这封信是特为给您带来的。”桑治平又从行囊中拿出一块长约八寸宽约五寸的小木板来。他用手一压,一块木板分为两片,里面平平整整地压着几张信笺。桑治平将信笺取下,恭送给阎敬铭。

    阎敬铭的双手在黑布棉袍上擦了两下,脸色端凝地接过信笺,说:“你稍坐一下,我去拿副眼镜来。”一会儿,阎敬铭从隔壁房里拿了一副眼镜出来。桑治平看那眼镜十分陈旧,一只脚已不见,代之以一根麻绳。阎敬铭将老花眼镜戴上。再次捧起信笺时,桑治平见他的双手微微颤抖,两片干瘦的嘴唇似在抽动。此情此景,与刚才看张之洞的信迥然不同。桑治平哪里能够体会得到,这位厚貌深颜的老者此时的心情啊!

    阎敬铭面对这封胡林翼的亲笔信,就如同见到了去世多年的老朋友。他在心里默诵着胡林翼信上的文字,就如同听到老朋友在说话。二十年前武昌城,在巡抚衙门里,在粮台衙门里,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商量军国大事,部署东征战略,谈论诗词文章,也叙说家庭琐事人情世故。那轻轻的、娓娓动听的益阳官话里,充满了多少智者的思索,仁者的友情啊!

    正如张之洞所说的,这封信是胡林翼写给正在南皮原籍温习功课,准备明年春闱的张之洞的。胡林翼在信上对他昔日的弟子说,趁着现在有空,不如南下到武昌住段时间。书固然要读,但不能钻在书堆..里不问世事,博取功名不是读书的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经世济民。以你现在的学问,明年的会试高中如探囊取物,倒是治国办事的真才实学,是要考虑的大事。明年中式之后,或进翰林院,或任百里侯,则再没有历练的时间了,此时是你一生中最为难得的时光。

    阎敬铭边读边点头,深知胡林翼这番告诫弟子的话,是真正的阅历之言。阎敬铭自己三十中进士,比起那些二十几岁便金榜题名的人来说,他的功名不能算早达。然而正是发皇较迟,才有充分的时间让他做幕僚,做账房先生,从而练就实际的治事能力。后来一到户部,就能独当一面。对于各省报上来的账目,哪些是诚实的,哪些是掺了假的,他一眼就可看出七八分来。阎敬铭将信再看下去,接下来胡林翼就说到了他。

    老友信上说:粮台总理阎丹初先生乃当今贤能之士,理财本领湖北第一,天下少有。东征湘军能足饷足粮,全靠此人大才筹运,这是真正的济世大学问。林翼自是远不能及,环顾今日宇内大吏名宦,亦鲜有及者。此等学问非书斋可求得,须从历练中来。贤弟日后要做社稷之才,不可无此学问。丹初先生才华出众而笃实谨恪,前途不可限量。今日在武昌做臬司,明日或调他省做藩司,后日再升为巡抚,都是意料中事。过几年拜相入阁,也必是题中应有之义。此时来武昌,凭林翼薄面,尚可勉收你为入室弟子。再过些日子,或外擢或内升,那时林翼鞭长莫及矣。常言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贤契接信后即可整装南下,林翼在黄鹤楼畔翘首盼望也!

    “藩司”“巡抚”“入阁拜相”这些话,胡林翼当年从来没有当面说起过。信上写的,是他对千里以外的弟子的预言。二十年过去了,藩司、巡抚,这些预见已成事实,如此说来,“入阁拜相”也将会成为现实?一时间,年过花甲的阎敬铭心里热了起来。哪一个读书人不巴望自己有入阁拜相的一天,何况做过大员、胸负奇才的阎敬铭!他之所以盛年归田,是因为出于对世事的失望,也因此而使得对自己的前途失望。胡林翼二十年前的这封信,唤回阎敬铭消逝已久的热情。其实,这些年来,解州书院主讲的心灵深处,何尝就真的淡漠了一切,就真的对宦海官场心如死灰?平生大志未得充分展布的隐隐之憾,常常在一觉早醒、中宵月夜之时,在一人独酌、醺醺微醉之际,像一只嘴角尖利的小虫钻在他的胸腔,撕咬着他那颗清高而孤独的心。但是,一旦晨曦初现,或醉意清除的时候,他便很快释然了。朝廷虽说数度征召,但也没言明授予何职。阎敬铭知道自己性格耿介,只身孤影,朝中向无奥援,授职也不过巡抚、侍郎而已。与其再失望,不如不出山。阎敬铭的内心深处,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波动着。而外表则一如黄河岸边之老农,日观浊浪排空,夜听惊涛裂岸,于世事人生似乎浑然两忘。人们都说,胡林翼识人有过人之处,如此看来,入阁拜相,或许不是空泛之谈,今生还可能有一番非常作为?

    正在阎敬铭这样思来想去的时候,他的老妻已把晚饭做好了。于是,他把胡林翼这封信郑重交还给桑治平。然后,陪着桑治平喝了几杯红薯酿成的甜酒,欢欢畅畅地吃了一顿晋南农家饭菜。饭后,他又陪着桑治平在解州书院前前后后走了一圈,兴致浓厚地讲述书院的掌故人物。直到太阳西沉,山风渐冷时,他们才又回到那间简陋的书房喝茶叙话。

    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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