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半积蓄都捐给尊经书院购置书籍。离川前夕,按惯例,藩库将张之洞三年期间应得的各项杂费及程仪二万两银子取出送给他,他坚辞不受,要藩库将此项银两用于周济贫寒士子,及补充家境困苦的举人进京应试的途费。对于丈夫这种不近常情的清廉之举,王夫人完全理解,全力支持。
然而临到成行时,张之洞却发现自己竟然回京的旅费都窘迫了,不得已将珍藏多年的书籍卖出。回到京师,亲友们前来祝贺,张之洞一时连治酒席的钱都没有。王夫人将母亲送给她的狐皮马甲拿出典当,才使得张之洞没有在亲友面前丢脸面。
王夫人胸次宽阔,视仁权兄弟如同己出,待下人也宽厚和气,这些都令张之洞欣慰。眼看着那些才学平庸的同僚一个个迁升腾达,而自己总在中允、洗马这类中低官职上徘徊不前,张之洞常有怀才不遇之感,有时也会无端地烦躁愤怒。这时,王夫人总会以女性的恬淡冲和来缓解他的火气,安慰他,劝说他,让他慢慢地化去心中的块垒。
京官清贫,翰林院尤其是冷衙门,张府人多开支大,收入不丰,王夫人总是量入为出,精打细算,把个家政安排得井然有序。前年,十九岁的仁权结婚,王夫人将自己从娘家带来的金手镯偷偷变卖,为仁权筹集聘金。张之洞得知后感动不已,愈添敬重。
如此贤惠识大体的夫人,在即将身膺封疆重寄的时候,张之洞是多么地希望她成为自己日后繁剧政务的内助,一起分担忧愁,一起分享快乐,可是如今……
张之洞环顾素花白幔装点的灵堂,凝望着沉重黑暗的棺木,不禁凄然泪下,从心底深处涌出永恒的悲叹:
高车蜀使归来日,尚借王家斗面香。
妄言处处触危机,侍从忧时自计非。
解释篝火悲愤意,终羞揽袂道牛衣。
门第崔卢又盛年,馐耕负戴总欢然。
天生此子宜栖隐,偏夺高柔室内贤。
他想起自己四十五年的生涯中,四岁丧母,七岁失姐,二十岁元父,三房妻室及长女均先自弃他而去,人世间最难以接受的痛苦接连不断地降临,难道真的就要如孟子所说的那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张之洞怀着深深的悲伤,对着王夫人的遗像喃喃自语:“懿娴,你走了,今生今世我再也遇不到你这样的好女子了。看来,我这一辈子,只有为国操劳的义务,没有享受天伦之乐的福分。我就要去山西赴任了,这是太后、皇上对我的器重。懿娴,你放心去吧!准儿我会好好照看,她会顺利长大成人的。”
办完王夫人的后事,张之洞开始张罗赴晋事宜。他巴望早点到山西去,这不仅是他急欲借一方土地施展自己的平生抱负,同时也想离开这个令他时刻触发旧情的庭院,尽快让繁剧的政务来冲淡锥心的悲痛。
这一天午后,张之洞正在书房里清理书籍,准备挑一些随身带去。正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闯了进来。
“老弟,还认得我吗?”来人拍了一下张之洞的肩膀,爽朗的川音中充满笑意。
张之洞回过头来一看,不觉大吃一惊:“秋衣,原来是你,好多年不见了!”
“是呀,自你离开成都后,五年了,再也没有见过面。”秋衣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后又问:“弟妹呢?都还好吧!”
“好什么?”张之洞沉重地低下头来,轻轻地说,“她已故去一个月零三天了!”
“什么!”秋衣刷地站起来,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她还只有三十几岁吧!”
“唉!”张之洞悲伤地叹了一口气,把王夫人去世的事简单地说了几句。
“多好的一位弟妹!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样走了呢?”秋衣一个劲地摇头叹息,“怪不得你又黑又瘦,气色很不好。弟妹的灵位摆在哪里?我去瞧一瞧,鞠个躬,也算尽个心意吧!”
王夫人的灵牌,暂时还安放在张之洞的卧房里。张之洞将秋衣领进卧房,对着王夫人的灵牌,秋衣整衣肃容,默默地三鞠躬。望着眼圈已现湿润的老朋友,当年在成都学政衙门里,秋衣与他们夫妇饮茶谈笑的情景又浮现在张之洞的眼前。
秋衣是张之洞一个特殊的朋友。
光绪元年夏天,四川学政张之洞在杨锐、大根等人的陪同下到德阳去看望一个病危的学子。回成都的那天中午天气极热,半途上张之洞突然中暑晕倒。
杨锐、大根心里着急,四处并无人家,一碗茶水都找不到,更遑论医治?
大根说:“我爬到树上望一望,看哪个方向最近处有房屋,就把四叔往哪里背。”
大根爬上一株高大的枫树,一会儿便下来了,对杨锐说:“左手边山坳处好像有几间房屋,我们到那边去。”
说罢,背起张之洞就走,杨锐等人紧跟在两旁,约摸走了三四里路,果然见前面出现一座题为“上清观”的小道观。进了门后,见屋子里有一个人正在聚精会神拓印一截残碑。杨锐走上前去,客气地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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