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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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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还是将它踢进阴沟。这都不关赶路人的事。他只是盯着他自己的目标。然石子却因之而改变了命运。黄苏子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石子。被她父亲的行动卷带着,落进阴沟。她只能日复一日地生活在幽暗和阴冷之中,总也见不到太阳。如果她出生时他不是在看书,如果他不给她起黄实践的名字,如果他不在学校的批判会上说出这件事,如果他不是一味地袒护姐姐,如果他不用那样的语言说那个男生,她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不会见人不想讲话,也不会想笑都笑不出来。

    黄苏子自从有过这样的想法后,见了父亲便开不了口,后来索性连叫都不叫他了。

    黄苏子的父亲起先并不在意这些,可时间长了,发现往往跟黄苏子说了好半天的话,却一点也得不到回应,而且在非得叫他不可的时候,也只是轻轻地叫一声:"喂……"黄苏子的父亲多少也有些不悦,觉得自己好歹还是个父亲。黄苏子曾经听见父亲对她母亲说:'你这个女儿哪像是我黄家的人,连起码的文明行为都没有。完全像是从下层人家里养出来的。"

    黄苏子的母亲说:"你这是什么话?你神经病呀,你以为你这是个很上的层?"

    黄苏子听后心想,母亲说得对,你神经病。你以为你是个很上的层?

    黄苏子考大学时特别想考中文系。她觉得她有些喜欢文学。喜欢文学的缘故,是她有一次看了一个作家的文章。作家说他自小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因为爱上了文学,他就几乎把他所有的话都通过笔来说了。文学成为了他的嘴巴。黄苏子觉得这个观点很合她意,于是她就在分班的时候,要求到文科班去。

    黄苏子的父亲原先也是学中文的,可他并不因此而赞同黄苏子的选择,反倒是大惊小怪。不经黄苏子同意,便去找教导主任,将黄苏子从她选择的文科班里调到了理科班。晚上吃饭时,他轻描淡写地把这事通知给黄苏子。

    黄苏子怔了怔,想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你和我到底是谁上大学?可是她只是嘴动了动,并未说出口。因为正吃饭,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蠕动的嘴,只道是她在咀嚼。黄苏子想,好吧,你踢吧,你想把我踢到哪里就是哪里吧。横竖我就只是一个石头,横竖我已经都在阴沟里了,我还在乎什么呢?黄苏子用饭团把自己的愤怒压了下去。

    黄苏子的父亲以为她默许了,便在饭桌上当着一家人的面,说:"你也不想想你那点文才怎么能去学文科?你的每篇作文都文不对题,你连标点都打不好,而且你的错别字还特别多。你怎么一点也不像我的女儿呢?我当年在学校每篇作文都得全班最高分,得过好多奖。因为这些,我才报考中文系。你呢?你取得了什么成绩?你怎么没一点自知之明呢?"

    黄苏子的父亲说这番话的语气,并不激烈,仿佛还有些漫不经心,但黄苏子却觉得字字如针扎耳。扎得她感觉自己的耳朵流出了鲜血。鲜血流到她的肩膀,又顺着手臂一直滴到她的指尖。她的手指夹筷子,于是血又沿着筷子流进了碗里、以致饭都被染红子。黄苏子使劲地把饭往嘴里送,她用劲地咀嚼着,以致她又一次地咀嚼出声。

    她父亲说:"说过多少遍了,你吃饭能不能雅一点?"

    黄苏子的高考成绩不错。她考取了重点大学的计算机专业。这专业很红。很多人想上而没能取。黄苏子并不想上,她却轻易取了。黄苏子的父亲高兴至极,晚餐时破天荒地喝了一小盅白酒。然后说,不是我为你掌舵,哪有你的今天?

    黄苏子依然淡淡的,没有笑容亦没有愠怒。她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雪白雪白的饭粒在黄苏子眼里依然是一粒粒鲜红。她想,我今天又怎么样了呢?难道令我比昨天愉快么?

    黄苏子的父亲饮完酒,将酒杯轻放在桌上,尔后仰天长叹:总算又为国家培养出一个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