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学武说,晓得,我特意点的这套。
李宝莉说,小景也说这套房子太好了。还说你的八字好,把我的运道也改好了。本来我的八字蛮不好的,小时候算命先生就说过这个话。我这辈子硬是沾了你的光。
马学武说,她现在晓得说人话了?以前是怎么反对你跟我结婚的?这个势利眼。我要不当厂办主任,她看我都没得好眼色。
李宝莉说,喂,莫这样讲呀,小景是我的朋友,她当然要替我考虑。
马学武说,她替你考虑?她还不是想你嫁给她那个干哥哥。你要是听了她的,结果怎么样?那老兄吃牢饭,你还不是跟着守活寡。李宝莉说,这是哪八百年前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马学武说,那你就莫跟我提万小景。她这种人呀,我看见?她就烦。
李宝莉不高兴了,说放屁!她哪点惹了你?
马学武说,她是没有惹我,但她做的事惹了我。看她那个老公,赚了几个小钱,天天在外面嫖。左包一个女人右包一个女人,小景不晓得?晓得了还容他?图什么?不就是图他的钱。未必你们女人离了男人的钱就不能活了?就算换套行头去当“鸡”,也比受这口窝囊气强吧?
李宝莉火了,她一掀被子,跳下床,指着马学武骂道,呸!王八蛋!你们男人没得一个好东西。那个臭男将天天在外面嫖妓,小景为了她那个家,才包容下来。你不骂那个男人,倒骂小景。你有没有替女人想过,离了会怎么样?公公婆婆那边怎么交代?街坊邻居这里又怎么说?还有小景的丫头,半矬子小伢,怎么告诉她?说她老爹在外头玩女人?你以为离了婚,这些别人都不问?我呸!还不都是为了卫护着你们男将的脸面,我们女人才肯忍下气来。你以为光是钱?离了男人那些狗屁钱,老子女人们一样过得好!
马学武白了她一眼,说你这样想最好。我懒得跟你多说,说多了,还惹你骂通宵,明天我还要接待局里领导,你今天最好莫跟我过招,我惹不起,躲得起。说完,马学武爬起来,抱起被子,到儿子小宝的小床上去了。
李宝莉一天的好心情到此打住。
天色太晚,街坊的嘈杂都已消停。平常里,李宝莉这时候恐怕鼾都打了起来,而现在的她,却睡意全无。李宝莉咬牙切齿半天,几番都想冲过去跟马学武厮打一顿才好。但是她想起新房子和万小景白天说的话,就忍了。而且是忍了又忍,方把自己忍了下来。李宝莉做到这一步,相当不容易。换了以前,她是一定不忍的。马学武在车间当技术员时,脸上常常挂着彩去上班。这就是李宝莉的绝活。拼力气打架她不如马学武,但她会掐人,而且只掐脸上。掐得马学武没面子———人人都知道脸上的指甲印是老婆的。为了少受伤,马学武就会学乖,能让就赶紧让,多一句狠话都是不敢说的。
现在马学武居然句句跟她顶,而且连她的好朋友小景都骂,真是翻了天。这叫居家过日子一直打胜仗的李宝莉如何承受得住?更受不住的是李宝莉不能再去掐马学武。因为马学武早已不在灰蓬蓬的车间干活,而是当了厂办主任。开口闭口要去接待局里的领导。她李宝莉再蠢,也得为马学武顾这个面子,否则臭名远扬的只会是她李宝莉。
李宝莉憋着气,想了又想,却想不出办法来修理马学武。好在李宝莉是个会想的人,既想不出办法修理老公,就想得出办法安慰自己。李宝莉自道小景连老公在外面泡妞嫖妓那样恶心的气都忍得下,我这岂不比她强得多?
这样想过后,李宝莉心里舒服一点。夜晚一个人睡在大床上,却也没有失眠,呼噜照样打得嗡嗡响。
倒是小床上的马学武一夜没睡着。他想,这个婚姻带给他的是幸福多呢还是痛苦多?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