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就改变了注意。我推脱肚子有点不舒服,执意马上回家。
我知道我的脸色很吓人。
我极力想掩饰内心的慌乱,让自己平静下来,结果反而弄巧成拙。就像是被鬼魂缠住了似的,下山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车竟然一直在沿着公路的左侧行驶,令人疑惑的喇叭声响成了一片。
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等着她问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只要她问,我就会把刚刚在厕所里收到的那条手机短信,毫无保留告诉她。可她一直在逗弄孩子,对我的惊恐和情绪异常没有任何反应。在这一点上,她也很像玉芬。
两个小时之后,我把车停在了盘龙谷小区会所的边上。在建设银行的ATM自动取款机上,我看到丁采臣答应支付的二十六万余款已悉数到账。
对于丁采臣的死,我以前也有点疑神疑鬼。我也曾多次变着法儿从妻子的嘴里套话,可当我接到这条让我魂飞魄散的手机短信之后,对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却反而有点不太敢问了。
“要我说,这是好事。”当天晚上,妻子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孩子,哄她睡觉,一边劝我道,“这二十六万是你应得的。你没偷没抢,我们问心无愧。至于说这人到底死没死,你用不着替他操这份心。”
话虽这么说,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中,我的眼前时常会浮现出丁采臣手里端着一只咖啡杯,从东直门的写字楼顶端一跃而下的一幕。怎么想都觉得很不真实。银行卡上突然多出来的那笔钱,我一分都没敢花。
有时,我也会向她抱怨说,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不明不白地过日子吧?虽说现在这样也挺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感到不太踏实,心里有点儿乱,好像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一笔糊涂账。这样下去,行吗?
每当我提起这样的话头,她总是一笑置之,“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原本就是不明不白的啊。乱就让它乱吧!你要是爱钻牛角尖,想把一切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恐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事若求全何所乐?”
我仍在做我的胆机生意。
住在褐石小区的那个客户,似乎对KT88的管子感到了厌烦,他问我能不能替他做一台300B胆机,并帮他设法搞一套经过严格配对的美国西电公司的三极管。我试图说服他,300B其实并不适合他的阿卡佩拉,可教授忽然就生气起来,让我“只管做,少啰嗦”!
我自然乐于从命。
我把机器给他送过去的时候,这位教授又在向他的妻子,那个体育大学的排球老师,抱怨世道的混乱和肮脏无序了。什么道德沦丧啦,什么礼崩乐坏啦,什么道术将为天下裂啦,全是扯淡。他进而断言:没有任何一个中国人,能在目前这个社会上过上好日子。很明显,他的妻子不爱搭理他,表情冷漠,在餐桌边低着头,飞快地发着手机短信。他似乎有点恼羞成怒,并再次使用了那个让我十分厌恶的反问句式:“不是吗?”
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放下手里的改锥,随后站起身来,把裤腰带往上提了提,用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语调对教授道:“在这个问题上,是否可以容我也谈一点粗浅的看法?如果你不是特别爱吹毛求疵,凡事都要去刨根问底的话,如果你能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改掉怨天尤人的老毛病,你会突然发现,其实生活还是他妈的挺美好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