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这双蚊子,它甫飞进避雨亭,例已感到这个“他”那双表面看来骄矜的眼睛深处,藏着无限……
忧默的表情!
那是一股令人令兽令虫也难以忍受的抑结,仿佛,“他”的心头积聚了十生十世的忧愁,与及今和也难以宣泄的不快乐;寻常人总爱将他们的不快写在眉心里脸容上,“他”,却将他毕生的怨、恨、忧、憾,写在他一张冷面之下!
写在他如无底深潭般的心里!
然而,这个外表冰冷的高大男人,为何会将千愁万恨埋在一双冷眼之后?在“他”
的前地生中,究竟曾发生什么令他足可万载沉恨的事情?“他”是否曾失去了一个不是父亲的父亲,“他”是否曾失去了一个有份无缘恋人?这些,都并不是这双蚊子”关心”
的事!
这双蚊子最关心的,是“他”此刻的全神专注!他正在定定看着亭外一个少女出神,故浑然不觉这双蚊子已落在“他”的脖子后!这正是它可以大啖人血的千载良机!
蚊子乐极了!虽然它不明白,这个看来本应对一开始非常警觉的“他”为何会望着亭外那个已被雨水打得湿透的“她”出神,但它又何须明白太多?它只须把握时机……
它终于就乘那男人出神之间,“叮”了他!
惟是,当“他”的血自它尖长的管咀直达它的喉头之际,蚊子当场后悔了!
它赫然发觉,“他”的血一点也不香!不甜!
不仅如此,他的血更充满一股苦涩、酸楚、辛辣之味!他的血蕴含了“甜酸苦辣”
中的酸、苦、辣,偏偏就是——不甜!
啊?尝遍人情冷暖,历遍世态炎凉,他原来不但把他今生今世的优默埋在他的眼睛内,还将忧郁藏在他的“鲜血”之中?他浑身上下的血,也藏着他无法宣泄的抑郁?
这双蚊子发现这个真相对已经太迟了!它已将他忧郁的血吸进自己体内!它已无法摆脱他的忧郁!赫听它“噗”的低呜一声。倏地身翅一震,便己软堕地上……
天!它赫然给“他”的忧郁薰毙!一命呜呼!
蚊子至死都不明白,一个活人的眼神内心血里,怎可藏着如此沉重、如此致命的忧郁?但,如果它知道这个“他”到底是谁的话,它便会明白,“他”的忧,都是应该的!
“他”,正是从来也没人知道在他冷面之下,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多少悲伤过去的不哭死神步!
惊!
云!
其实,不但那双蚊子不明白步惊云的心,就连此刻的步惊云,也不明白自己的心!
此际与聂风一起在避雨停呐的步惊云,虽然脸上仍是冷峻如霜,木无反应,惟只有他心中自知,他的脑内心内,正有很强烈的冲击!而这股冲击,却是来自此刻正与一众村民站在滂沦大而下的她!
一个年约十九的她!
尽管她披着一身材女的白色粗布衣衫,尽管她一头乌亮的发丝已被大雨打得湿透,如无数情泪般划下她的脸,然而,仍无掩她的——倾城艳色!
她原来是一个美得令人心碎、美得有点脱离真实的女孩!
惟是,步惊云的心却并非为她惊世的美丽而被冲击,而是因为,他感到她的脸似曾相识!
是她?是她?是……她?
霎时之间,死神脑海又再泛起那两条一白一青的清影,他隐约感到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少女,是那一白一青的其中一人,但……
即使她是其中一条曾存在于他脑海的人影,她又是谁?
她是谁?
这不单是步惊云的疑问,也是此刻站在步惊身畔的聂风,心中的同样疑问!
聂风造梦也没想过,他和步惊云甫抵西湖,便已即时遇上一个与雪缘十分相像的女孩,唯一的不同,是这女孩看来比雪更年轻,且青丝非白,而是拥有一头令人艳羡的乌柔长发;难道……雪缘与神母已有办法回复原貌?
但更令聂风暗间惊是,这个女孩在看见他和步惊云的一刹那间,美丽的眸子内竟无半分诧异之色!如果她真的是雪缘,那她定必会为突然再见步惊云与聂风而诧异她绝不可能像如今一样,对他俩杳无反应。
她仿佛完全不认识他和步惊云,俨如与步惊云这个她曾深爱的男人如同陌路,她……
为何会如此?她真的是……雪缘?
就在步惊云与聂风这两个堂堂男子,定定看着这少女之际,这少女似乎亦感到二人的目光有点奇怪,不由粉脸一红,靥腆低首,道:“对……不起!两位大哥,适才我听你们相问……关于我们的神‘神母’之事,才会一时忘形插咀,请两位大哥别要怪我冒昧……”
她的声音愈说愈低,愈说愈温柔,温柔得就像是当日的雪缘……
想不到甚至连她的声音,也和雪缘如出一辙,步惊听着听着,本是冷他,仿佛亦听得有点痴了……
是的!曾经在那已不复记起的从前,雪缘曾温柔地唤了他千声万声阿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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