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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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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话实说,“我们和好吧。趁你生病,没气力吵架,我们就不必再吵下去。你这样的嗓子,再努力吵架,很快会哑掉,不如修心养性……”

    “嘿——”阿楚啼笑皆非,“世上哪有男人这样认错的?”

    “我这好算认错?”

    “你惹我生气,还不算错?”

    “你也惹我生气——”

    “总之一切都是你错!”她激动了。

    “不,”我道,“——但算了。对不起。”

    病中的阿楚,比较软弱,眼圈一红。

    “阿楚,”我的声音充满温柔,“难道你没有信心?你以为自己斗不过一只鬼?”

    “你不可以爱上她。”

    “我发誓不会!”

    “她无处不在,”阿楚忽然孩子气地质问,“在你洗澡时突然出现,你怎办?”

    我联想太多,十分腼腆。

    阿楚下定决心。像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的表情:

    “永定,我决心尽力帮她找到十二少,早日找到,她心息了,便早日离去。真的。”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哼,你算大丈夫?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你不是大丈夫,你连小丈夫也不是——”

    “是,”我很悲哀地说,“我只可成为人间的一名丈夫,不论大小。但凡男子都可成为丈夫吧。”

    “你以为?”

    “不是有成语说‘人尽可夫’吗?”

    阿楚笑了。浓浊的感冒鼻音,令我也忍俊不禁。我递给她一颗奸人糖,乘势抓住她的手。她也不挣扎,只是狠狠地说:

    “瘦田没人耕,耕开有人争!你得意啦。”

    一发狠,阿楚咳了几下。我拥抱她,病猫永远比老虎可爱。这病猫的毛发又那么短,刺手的:“你努力地病吧。”

    “因你对我不好,我已把全部精力消耗于一场病中,再也不能了。”

    然后,她静静地,哭起来。扁着那张曾得理不饶人的嘴,里头有唇枪舌剑,针言刺语,如今半招也使不出来。

    “你以后不准激怒我!”她命令。

    “遵命!若有再犯,请大人从重发落!”我十分认真地答,表示听话。

    男人一生中,总是遇到不少要他听话的女人,稍为地听话,令男人更加男人。女人一生中,总是希望男人都听她的话,好像没这方面的成就,便枉为女人了。什么是“话”?什么叫“听”?归根究柢,没有爱,一切都是空言。没有爱,只成了鸣的锣响的钹。

    我与阿楚的感情,忽地向前跨进一大步,实是始料不及。

    三天之内,波谲云涌,跌宕有致。

    阿楚的妈妈买菜回来,一点也不发觉我俩龃龉。只留吃饭。为了一顿团圆饭,我巴巴地自沙田把稿带回报馆,然后又巴巴地回去。饭后,见伯母在洗碗——是的,要有大量的爱,女人才肯乖乖地入厨洗刷那堆脏碗。

    我在阿楚家待至很晚,也没有什么事做,一起看电视。只为娱乐(不是娱乐版)而看电视,相信这对阿楚是稀罕的。病一病多好,什么享受应有尽有。连堂堂男子汉也奔波向她赔罪。

    回到家时已是十二时半。

    于跋涉长途中,我已奋力锁起一头心猿,关禁一匹意马,以后对女友一心一德。如花只是幻影,我对她,口号是“日行一善”;原则乃“助人为快乐之本”——

    我发誓不会。

    我发誓不会。

    训练自己的坚毅精神,相信再次面面相觑,不会不好意思。

    打开门,欲亮灯,但灯掣没有着。两三下之后,始发觉是停电了。

    我把姊姊家门敲了一阵,借来四支红烛,把它们一一燃亮,顷刻之间,小小的房子就荡漾着一片红光,幽幽摇摇,是是非非,迟迟疑疑。

    窗外,是出奇地冷静窥照的寒月疏星,益显得人间晃荡。同样的星月,窥照不同的人,时间,又过去了。

    “永定,为什么这样晚?”

    烛影之中,只见如花在。睫毛闪动的投影,覆在脸上,像一双手,拂来拂去。

    “你来了?”

    “来了很久。你到何处去?找不找得到?”她轻轻地问。

    但,我的时间用作破镜重圆之上。忘记了如花未圆之愿。

    “还没找到。”声音中有几分歉意。

    “永定,我很害怕——”

    “不要这样。”

    “我再也找不到他吗?”

    “找得到的,”如今反过来,变成我的信念,“他在人间,你放心。”

    “不,我不相信我俩可以重逢。变迁如此大,一望无际都是人,差不多的模样,差不多的表情。也许是我的奢望,这是一件艰难的事,几乎是没可能的,根本是没可能的。只怪我自己,拿得起,放不下,弄到如今无可救药。”如花后悔了吗?

    悔不该,惹下冤孽债,怎料到赊得易时还得快。红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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