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缘故,继续思考房间内的其他人。毫无疑问,一封信里可讲的东西太多了,而这些人再聚到一起,还要等到下次在乔顿呢。当她想到,等自己把这些古怪的人挨个儿讲给亲爱的卡桑德拉,让她忍俊不禁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狄更斯先生比奥斯丁小姐心目中的理想男士要矮一些,而且穿得太时髦;可他长着可爱的面容和好看的眼睛,而且从其欢快的举止判断,她认为此人很可能颇具幽默感。只可惜他太庸俗了。那边有两个俄国人,一个的名字难以正确发音,看上去也让人生厌、相貌平平;另外一个,托尔斯泰,有一副绅士派头,可对于外国人,你始终无法确定。奥斯丁小姐搞不明白,为什么他像个艺术家一样穿着那件古怪的长衫,而脚上却蹬着那种笨拙的靴子。他们说他是个伯爵,可在她眼里,一个外国头衔除了可笑以外,实在没什么意义。再看其他人——贝尔先生,他们管他叫司汤达,长得又胖又难看;福楼拜先生笑起来,对于所有自命高雅的人来讲,声音实在太大;至于巴尔扎克先生,他的举止令人感到遗憾。事实上,全场唯一的绅士就属菲尔丁先生了,奥斯丁小姐很奇怪,跟他交谈的那个美国人,到底哪里能让他感兴趣。此人是麦尔维尔先生,是个身材不错的男人,个头高大、身体强健,可他留着胡子,这让他看起来很像一艘商船的船长。他正在给菲尔丁先生讲故事,故事情节显然十分有趣,菲尔丁先生开怀大笑。这位菲尔丁先生有些酒瘾,不过奥斯丁小姐知道,男人常常都这样,虽说感到遗憾,倒也并不震惊。菲尔丁先生深藏不露,尽管样子有些放荡,但显示出良好的教养。他原本要在哥德玛夏姆同她兄弟(奈特先生)的朋友举办自己的聚会呢。他毕竟还是玛丽·沃尔雷蒙塔古夫人的表弟,而且属于哈布斯堡后裔中的登比伯爵家族那一支。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于是起身离开那个古怪的美国人,来到奥斯丁小姐近前,鞠了一躬,问自己是否可以坐在旁边。她面带微笑以示同意,自己则尽量保持礼貌得体。他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地畅谈,不一会儿,奥斯丁小姐就鼓足勇气告诉对方,自己小时候曾经读过他的《汤姆·琼斯》。
“我敢说,这本书没给你带来什么害处吧,小姐,”他说道。
“绝对没有,”她答道。“我认为,对凡是有原则、有判断力的年轻女士,都不会有什么害处。”
然后,菲尔丁先生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询问奥斯丁小姐,像她这般迷人、聪明、机智,究竟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呢。
“我怎么能结婚呢,菲尔丁先生?”她愉快地回答。“我唯一能嫁的人就是达西,而他已经娶了我那亲爱的伊丽莎白了。”
查尔斯·狄更斯已经加入到三位杰出小说家的谈话当中,即司汤达、巴尔扎克和福楼拜,但他并不怎么自在。尽管他们热情友好,可他还是感觉到,对方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可爱的乡巴佬。他们的观点明摆着,法国以外是不可能产生有文学价值的作品的。一个英国人居然写小说,简直就是逗乐的演出,就像马戏团里那些驯好的小狗的滑稽表演,毫无疑问,根本不具有任何艺术价值。司汤达承认英国出了个莎士比亚,而且喜欢不时来上一句“生存还是死亡”;还有一回,福楼拜的嗓门儿格外大,他嘲弄地瞧了狄更斯一眼,嘴里嘟哝着:“其他一切都已寂静。”狄更斯通常都是全场的灵魂,他极力摆出对这几位的谈话很感兴趣的样子,可他的笑很勉强。对于他们毫不掩饰地畅谈自己的性爱奇遇,他倍感震惊。性可不是他喜欢听别人谈的一个话题。当他们问他,英国女人性冷淡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不知该怎么回答,而当巴尔扎克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跟吉多博尼伯爵夫人(她属于英国最上层的贵族)的风流韵事时,他的自尊心极度受挫,默不做声。他们用英国人的一本正经拿他取乐;“不得体”是英语词汇中最常用的词;这也不得体,那也不得体;司汤达声称,在英国,人们给钢琴的琴腿穿上裤子,这样的话,年轻姑娘在学习弹琴的时候,注意力就不会分散到挑动情欲的念头上,而是集中于自己的五指之间了。狄更斯以他惯有的好脾气忍受着他们的嘲笑;可当他想到,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威尔基·柯林斯在去巴黎旅行时的寻欢作乐,不禁心中暗笑。最后,当他们看到多佛的白垩山崖时,威尔基面带对他而言颇不寻常的严肃神情转向他:“查尔斯,”他道,“英国的可敬,感谢上帝,就是建立在法国不道德之上的。”有那么一会儿,狄更斯无言以对,然后,当他意识到这一论断中隐含的深刻意义后,他眼中孕满了爱国主义的泪水。“天佑女王,”他嗓音嘶哑地喃喃道。威尔基一直就是位绅士,此时庄严地举起了他的大礼帽。一个多么值得纪念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