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真想远离所有这些人。”
从很小的时候,托尔斯泰便时不时地有这样的愿望,即离开混乱与纷争不断的世界,到个可以独自一人、全心修身的安静去处;跟很多作家一样,他把自己的愿望移植到小说中的两个人物身上,即《战争与和平》中的彼埃尔和《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列文,他对这两个人有一种特殊的偏爱。当时的生活环境的共同作用,使他的这种愿望几乎变成了一种痴迷。他的妻子、孩子折磨他,朋友们的反对也令他困扰,他们觉得他应当最终把自己的原则完全付诸实施。其中很多人痛感他并未实践自己宣扬的道理。每天,他都会收到伤人的来信,指责他为人虚伪。有位急切的追随者写信恳求他放弃自己的地产,把资财分给亲戚和穷人,自己一个铜板也不要留,走乡串镇沿街行乞。托尔斯泰是这样回复的:“您的来信深深地触动了我。您的提议一直也是我的神圣梦想,可就目前而言,我还不能这么做。原因有很多……但主要原因就是,如果我这么做,一定不要影响他人。”我们都知道,人们常常把自身行为的真实原因推到无意识的背景中去,就这件事而言,我觉得托尔斯泰没有按照自己的良知和追随者的期待去做,根本就是因为他不怎么愿意这样做。在作家的心理中有一个方面,我从未见人提到过,但所有研究过作家生平的人肯定都很清楚。每一个富有创造性的作家,其作品至少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对本能、欲望、白日梦(随你怎么叫)的升华,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他把这些东西都给压制下去了,而通过文学表现,他摆脱束缚,把它们进一步地释放了出来。但这还不是一种完全意义上的满足,他会感觉仍旧不够。而这正是作家颂扬实干者、不情愿间对其既嫉妒又仰慕的根源。如果托尔斯泰没有因著书而导致其决心减弱的话,他或许会发现:自己身上具有力量,可以做那些自己真心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他是个天生的作家,出于其本性,总是想用最为有效、最有意思的方式来处理事物。我指的是在其说教性的作品中,为了让观点更加有效,他任由手?中的笔自由驰骋,倘若他停下来思考由此会带来什么后果的话,反而无法如此坚定地展现自己的理论。他确实一度承认过,妥协在理论中不受认可,但在实践中是无法避免的。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在这里放弃了整个立场;如果说妥协在实践中是无法避免的话(只能说实践不可行),那么肯定是理论出了什么问题。然而对托尔斯泰颇为不幸的是,他的朋友,还有成群结队来到亚斯纳亚·波良纳的追随者们,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偶像居然会有屈尊妥协的念头。他们为了追求其显著的规范意义,就一再迫使这位老人牺牲自己,确实有些残忍。他成了自身教义的囚徒。他的作品及其对如此多的人的影响(其中不少都是灾难性的,因为有些人流亡,有些人入狱)、他的虔诚、他所激发起的爱、他所受到的崇敬,都把他逼到了一个只有一条出路的境地。而他却无法迫使自己走这条路。
当他终于离开家门、开始那次造成不幸但却举世闻名的旅程时,并不是因为他的良知或是追随者的提议驱使他这么做,他才最终决定要踏出这一步的,而是为了躲开自己的妻子。此举的直接起因倒是十分偶然。他在一天晚上上床睡觉,不多一会儿,听到索尼娅在自己的书房翻查文件。自己暗中立遗嘱的事情立即袭上心头,可能他当时认为她已经察觉遗嘱的存在,正在找的就是它。在她离去后,他起床拿了一些手稿,包起几件衣服,然后叫醒一段时间来一直住在家里的医生,告诉他说自己要出门了。亚历山德拉被叫醒,车夫也爬了起来,把马套上,托尔斯泰在医生的陪同下,驱车赶往车站。此时是清晨五点,火车拥挤不堪,冷冷的雨中,他不得不站在车厢尽头的露天月台上。他先是在夏马丁下车,他的妹妹在那儿的修道院做修女,亚历山德拉也在此处同他们会合。她带来消息:伯爵夫人发现托尔斯泰不见了,曾经试图自杀。这可不是头一回了,可是由于她对自己的自杀动机没怎么保密,结果常常是并未酿成什么悲剧,而是大惊小怪、虚惊一场。亚历山德拉催促他接着走,以防她母亲发现他的行踪跟过来。他们启程前往罗斯托夫。他已身染风寒,看样子很难康复;他在车上病得很重,以致医生决定,他们必须在下一站下车。这是一个叫阿斯塔波沃的地方。站长听说了病者的身份后,腾出自己的房子供他来用。
第二天,托尔斯泰打电报给契尔特科夫,亚历山德拉叫人喊来自己的大哥,并让他从莫斯科带一名医生来。可托尔斯泰的名气太大,一举一动都不可能不为人所知,二十四小时内,就有记者把他身在何处告诉了伯爵夫人。她连忙跟家里的孩子一起赶往阿斯塔波沃,但此时的他病得实在厉害,大家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把伯爵夫人到来之事告诉他,也不让她进门。他得病的消息引起全世界的关注。在那一周里,阿斯塔波沃车站挤满了政府代表、警察、铁路官员、新闻记者、摄影师等。他们住在火车车厢里,把车厢转移出轨道当房子,当地的电报局难堪重负。在如此的众目睽睽之下,托尔斯泰行将死去。更多的医生赶来,直到最终共有五名医生看护他。他时常不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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