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的索尼娅·托尔斯泰娅似乎很是迷人。她身材优雅、眼睛漂亮,鼻子肉嘟嘟的,乌黑的秀发充满光泽。她活力四溢、精神饱满,说话声音十分好听。托尔斯泰长期写日记,他在其中不仅仅记载了自己的希望与想法、祈祷与自责,还有自己犯下的过错,既有性爱上的,亦有其他方面的。为了不向未来的妻子隐瞒一切事情,他刚一订婚就把日记交给她阅读。她深感震惊,在一个以泪洗面的不眠夜之后,她把日记交还给他并表示原谅。原谅是原谅了,可她没有淡忘。他俩都是情绪激动的人,有很多所谓的个性。这通常指的是这类人的有些性格很让人不快。伯爵夫人要求苛刻、占有欲强、嫉妒心重;托尔斯泰则无情专断、气量狭窄。他坚持要她给孩子喂奶,她也非常乐意;但其中有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她的乳房疼得厉害,不得不把孩子交给奶妈,于是他就无理地冲她发火。两人时不时地吵架,然后又和好。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总的来说,多年的婚姻也还算幸福。托尔斯泰工作起来很努力,笔耕不辍。他的字体常常很难阅读,不过每写完一部分,伯爵夫人都为其誊写,因此能轻松辨别其字迹,甚至连他草草写下的话和不完整的句子也能猜出意思。据说她誊写《战争与和平》达七次之多。
撰写此文的时候,我主要引用了艾尔默·莫德的《托尔斯泰生平》,还使用了他翻译的《忏悔录》。莫德的优势便是他本人认识托尔斯泰及其家人,他的记叙也有很强的可读性。遗憾的是,他也不管读者需不需要,便大谈特谈自己以及自己的看法,居然还认为理应如此。我深为感激E·J·西蒙斯教授所写的那部完整详尽、令人信服的传记。他提供了许多艾尔默·莫德忽略的素材,后者可能也是有自身的考虑吧。这部书必将长期作为英语传记的楷模。
西蒙斯教授这样描述托尔斯泰的一天:“全家人聚在一起吃早餐,主人讲的妙语趣话让整个交谈十分地轻松愉快。最后,他会站起身来说,‘现在该工作了’,随后躲进自己的书房里,往往手里还拿着一杯浓茶。谁也不敢打扰他。等他在午后露面,就是准备活动活动了,通常就是散散步、骑骑马。五点钟,他赶回来吃晚饭,一通狼吞虎咽,填饱了肚子就给所有在场者栩栩如生地讲述刚才散步时的见闻。饭后,他又躲回书房看书,八点钟来到客厅同家人和任何来客一起喝茶,常常还伴着音乐、朗诵或是孩子们的游戏。”
这种生活繁忙而有益,倒也让人知足,如此开开心心地一年又一年,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索尼娅生孩子、照顾孩子和房子、协助丈夫工作,托尔斯泰则骑马打猎、看管地产、撰写作品。他快要五十岁了,对于人类而言,这是一个危险的时期。青春已逝,蓦然回首,他们往往追问自己的生命价值何在;举首前瞻,又往往感觉前途黯淡。还有一种恐惧,一生都在困扰着托尔斯泰,那就是对死亡的恐惧。人皆有一死,除了危难或重病之际(我们暂且不考虑这些),大多数的死亡尚算合情合理。在《忏悔录》中,他是这样描述自己的心理状态的:“五年前,在我身上开始出现非常奇怪的事情。起先,我体验到生命的困惑与凝滞,就好像我不知道该怎样存活或者该做什么一样;于是我倍感失落和沮丧。然而这种感觉过去了,我又像往常一样生活。而后,这种困惑时刻再度袭来,愈加频繁,而且总是同一形态。这种时刻伴以如下问题:生命的目的是什么?又将去向何方?我感觉自己一直以来的立足点已经土崩瓦解,脚下什么也没有了。我所依靠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没有什么别的可以依靠。我的生命停滞不动了。我尚能呼吸、进食、饮水、睡眠,我不得不做此类事情,但它们远非生活,因为其中没有我认为可以合理实现的愿望。”
“所有这一切降临的时候,也正是我所有的一切被人视为无比幸运的时候。我还不到五十岁,有个爱我也让我很爱的好妻子、听话的孩子们,还有一处很大的地产,不需花费多大力气就能增值变大……我受人赞誉,而且不用自欺欺人,我觉得自己名气很大……我拥有强健的大脑与身体,这些情况在我这类人中很少看得到:体力上,我能赶得上收割庄稼的农民;脑力上,我能一口气工作六到八个小时,而且不会因为如此努力落下什么恶果。”
“我的精神状态在自己看来是这样子的:我的生命就是不知谁跟我开的一个愚蠢而恶意的玩笑。”
青年时代的饮酒无度给他造成严重的宿醉。他小时候就不再相信上帝,但信仰的缺失令他痛苦不满,因为他没有了可以解决生命之谜的理论依据。他曾自问:“我为什么要活?我该怎样活?”他遍寻不到答案。如今他再次开始信仰上帝,然而对于一个感情如此丰富的人而言,非常奇怪的是,他的信仰来自推理。“假如我存在,”他写道,“必定有其原因,以及原因的原因。而一切原因之首就是我们所谓的上帝。”有一段时间,托尔斯泰坚信东正教,但让他感到厌恶的是,该教博学之士们的生活与其教义并不相符,他觉得自己无法相信这些人要他相信的一切事情。他打算只相信那些简单直观的东西。他开始接近穷人、普通人、文盲当中的信众。对这些人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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