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写艾米莉·勃朗特和《呼啸山庄》的时候,谈论她的父亲、弟弟、姐姐夏洛蒂比她本人还要多得多,其实是有一定用意的,这是因为在那些记述这个家庭的书籍当中,我们听到的大多都是关于他们的。艾米莉和安妮很少被牵扯进来。安妮是一个温柔漂亮的小姑娘,但不怎么起眼,而她的才华也并不突出。艾米莉就不一样了。她可是个古怪、神秘、模糊的人物。从未有谁当面见到她,看到的都是沼地池塘中的影子。你得从她唯一的小说、她的诗歌中,还有散布于各处的暗示和零散的逸事中,才能猜测出她是属于什么类型的女性。她很清高,是个易动感情、让人不安的人;当你听说她无拘无束地纵情欢乐时(比如她有时候在荒野漫步时就是这样),你会感到心神不宁的。夏洛蒂有朋友,安妮有朋友,可就是艾米莉一个朋友都没有。她的性格中充满了矛盾。她苛刻、武断、任性、阴沉、易怒、心胸狭窄;同时又虔诚、尽责、勤勉、耐心,对她所爱的人非常温柔。
玛丽·罗宾逊描述她在十五岁时是个“个头儿很高、胳膊长长的女孩儿,发育完全、步伐柔韧;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纤细的身材似女王般高贵,可是当她在荒野中懒散漫步的时候,冲着狗儿吹口哨,在崎岖的地面上长途跋涉,就显得放任不羁和男孩儿气了。这个又高又瘦、关节松弛的女孩儿虽说长得并不难看,但面容不够匀称,脸色苍白而黯淡。她那乌黑的头发天生美丽,日后又用一把精美梳子松散地束在脑后,显得十分好看;不过她在1833年又留起了长长的鬈发,根本不适合她。她有着一双淡褐色的漂亮眼睛”。就像她的父亲、弟弟以及几个姐妹一样,她也戴眼镜。她长着鹰钩鼻,一双突出的眼睛富有表情。她穿起衣服来可不管什么流不流行,带羊脚袖的衣服过时很久也照穿不误,还有紧贴自己瘦长躯体的直筒长裙。
她随夏洛蒂去了布鲁塞尔。她讨厌那里。为了让两个女孩儿开心,朋友们邀请她俩在周日和假日到他们家里玩,可她俩过于腼腆,去玩的话简直是一种痛苦,过了一段时间,主人们断定,不邀请她俩反而更好。艾米莉无法忍受社交时的闲聊,毫无疑问,其中大多都是些琐碎的内容,它只是为了表现一般的友善而已,而人们参与进来也只是出于礼貌。艾米莉胆小怕羞,不愿加入其中,并对那些谈话的人感到恼怒。在她的腼腆当中,既有胆怯也有傲慢的情绪。如果说她是个孤僻之人,那么她穿衣竟然如此标新立异就实属奇怪了。害羞的人通常都有点爱表现自己,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她身着可笑的羊脚袖衣服,就是为了显示自己对这些平庸之辈的蔑视(跟他们在一起时她说话老是结结巴巴)。
在学校的玩耍时间里,姐妹二人总是一起散步,艾米莉紧紧依偎在姐姐身旁,通常默然无语。要是有人对她俩讲话,也是夏洛蒂回答。艾米莉绝少同人说话。两人都比其他女孩儿大好几岁,因此讨厌她们吵吵闹闹、神气活现、傻里傻气的,其实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这是很正常的。蒙西热发现艾米莉很聪明,但十分固执,只要妨碍自己的意愿或信条,她什么劝说都不肯听。他还发现她自高自大、过于苛求,同夏洛蒂在一起的时候非常专横任性。但他也承认:她的身上具有不同寻常之处。她本可以是一个男性,他说道:“她的意志坚强而专断,不会被各种阻挠或困难吓倒,在人生中决不会屈服。”
艾米莉在布兰威尔小姐去世后返回霍沃思,并且再也没有离开过。似乎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生活在梦幻之中,这是对她生命的慰藉与折磨。
她在清晨第一个起床,赶在年老体弱的女佣泰比下楼之前,就把一天当中最粗的活儿干完了。她熨烫家人的衣服,做饭也大都由她承担。她还做面包,做得相当不错。揉面团的时候,她会不时地瞥两眼支在眼前的书。“跟她一起在厨房干活儿的人,也就是那些叫进来帮忙的女孩子,都记得她身边放着一张纸片和一支笔,一旦到她煮饭或是熨衣的空当,她就会匆匆记下某些急切的想法,然后继续干活儿。对这些女孩子,她总是非常地友好、热情——让人感觉很舒服,她有时快活得像个男孩儿!如此地和蔼善良,有一点男子气概,‘我的知情者们说道’ib.,但对陌生人,她还是相当胆怯的,假如屠户的儿子或是面包师的手下出现在厨房门口,她会像一只小鸟躲进门厅或客厅,直到听见他们迈着沉重的脚步上路。”村里的人都说她“更像个男孩儿而不是女孩儿”,“当她懒洋洋地走在荒野上,一边向狗儿吹着口哨一边长途步行的时候,她的身影显得很散漫,颇有男孩子气。”她不喜欢男人,对父亲手下的助理牧师甚至连一般的礼貌都谈不上,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威廉·维特曼牧师。根据描述,此人年轻英俊、口若悬河、机智聪颖;在他身上有“某种女孩儿气的仪容、举止和品味”。他在这个家里被称为西莉亚·阿米莉亚小姐。艾米莉与他关系极好。个中原因不难看出。梅·辛克莱尔在她那本题为《勃朗特三姐妹》的书中,在谈到她的时候不断使用“雄浑”这个词。罗默·威尔逊在提及艾米莉的时候也如此问道:“孤独的父亲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了吗?感觉到她是家中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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