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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匠与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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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看法就是,他写得很差。乔治·森茨伯里认为,这是由于十年以来,他为糊口匆匆写了大量小说而造成的。这个说法我可不能信服。巴尔扎克是一个粗鄙之人(不过粗鄙不正是构成他天才的一部分吗?),文章写得也很粗鄙,啰里啰嗦、自命不凡,常常还不恰当。当时的一位重要批评家埃米尔·法盖在其研究巴尔扎克的著作中拿出整整一章讨论这位作家在品味、文体、句法和语言上所犯的错误;确实,有些错误十分明显,不需要多深厚的法语知识就能看得出来。巴尔扎克对自己母语的优雅没有什么感觉。他从来不会想到,散文体可以在方方面面同律诗一样漂亮和雅致,让人心生愉悦。不过虽说如此,当他身上尚有旺盛活力的时候,也能通篇写出言简意赅的格言警句。不管在内容还是形式上,它们都不会玷辱拉罗什福科。

    巴尔扎克并不是一个从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的作家。他首先写的是草稿,经过大幅度的重写和修改,最后交给印刷厂的手稿几乎都已无法辨认。等校样交还给他的时候,他对校样的态度,就好像这只是预期作品的一个粗略大纲似的。他不光添词,而且增句;不光增句,而且加段;不光加段,而且整章整章地补充。当校样再次排版的时候,他已经做了很多变更与修改,等把定版交给他,他又着手改稿,做更多的变动。在这之后,他才同意将书出版,而且前提条件就是,未来的版本容许他做出进一步的修改。所有这一切的代价十分高昂,导致他跟出版商争吵不断。

    巴尔扎克同编辑们之间的关系,说起来实在是冗长、乏味、让人很不舒服,我会简短说的。这个人很无耻。他会先拿走一本书的预付稿酬,拍着胸脯说某天一定交稿;然后,由于又出现赚现钱的机会,他会受此诱惑而中断手头的工作,把匆匆写出来的一部小说或者一个短篇交给另一个编辑或出版商。于是,他时常被起诉违反合同,要赔诉讼费和赔偿金,这增加了他本已沉重的负债。因为只要他成功获得撰写新书的合同(有时根本没人找他),就会马上搬进花费重金装修的宽敞公寓,购置一辆篷顶马车和两匹好马。他雇了一名马夫、一名厨师和一个男仆,给自己购置衣物,给马夫买上制服,还买了好多铁板来修饰一枚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盾徽。盾徽属于一个叫巴尔扎克·昂特拉格的古老家族,而他在自己的名字上又添上de这个附加的小品词,为的是让自己显得出身高贵。为了支付这些巨额开销,他向自己的妹妹、朋友、出版商借钱,不断地签账单,一续再续。他债台高筑,可还是照买不误——珠宝、陶瓷、橱柜、龟甲、绘画、雕塑;他用摩洛哥羔皮把书装帧得十分精美,他有很多手杖,其中一根还镶嵌着绿宝石。为了一次盛宴,他就把餐厅重新布置一番,完全改变装璜。有时候债主逼得紧了,他就把这些财产当掉许多;时不时有当铺主前来没收家具,然后公开拍卖。什么也没法挽救他了。他借起钱来简直不顾廉耻,可他才华横溢,让人钦佩不已,所以朋友们的慷慨之心很少被其耗尽。女性通常是不乐意借钱给别人的,但很显然,巴尔扎克发现她们很好说话。他全然没有分寸,从她们手里借钱的时候,看不出他有一丁点的顾虑。

    应当记住的是,他的母亲拿出了自己的一部分钱财,才使他免于破产;两个女儿的嫁妆进一步减少了她的积蓄,到了最后,她所能留下的财产只有位于巴黎的一处房子了。等她终于发现自己极度拮据的时候,她给儿子写了一封信,安德烈·比利在《巴尔扎克传》第一版中曾引用过,我把它翻译过来就是:“我从你那里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1834年12月。你在信中同意,从1835年4月1日起,每个季度给我两百法郎,好让我支付房租与女佣的费用。你应该清楚,我不能过穷日子;你的名气已经很大,生活也很奢侈,以至于我们之间在处境上的差别很令人吃惊。我认为,你所做的这一承诺,是一种报答性的恩情。如今是1837年4月,也就是说,你已经欠了我两年。就这一千六百法郎而言,你在去年12月给了我五百法郎,而且就像粗暴的施舍一样。奥诺雷,两年来,我的生活就是接连不断的噩梦。你没有能力帮我,这我并不怀疑,但结果是,我靠抵押房子借来的金额已经贬值,如今再也筹不到钱了,我手头全部值钱的东西全都当出去了;我最终到了要张口对你说‘面包,我的儿子’的田地了。几个星期以来,我所吃的,全都是我那好心的女婿给我的,可是奥诺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好像有钱去做各种花费高昂的长途旅行,既浪费你的金钱又损害你的名誉——由于你未能履行合同,每次回来,这两样都大打折扣——当我想到这些的时候,心都要碎了!我的儿子,既然你能供应得起……情妇、镶嵌珠宝的手杖、戒指、银器、家具,你的母亲让你履行自己的承诺,恐怕也没有什么不妥吧。她一直等到最后一刻才张口,而现在,这一刻已经到了……”

    收到这封信,他回复道:“我觉得你最好来巴黎一趟,咱们谈上个把钟头。”

    巴尔扎克的传记作者说,既然天才有自己的权力如此,所以我们不应以常人的标准去评点巴尔扎克的行为。这可是观点问题。我觉得最好还是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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