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汤达曾经详细描述过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读来十分有趣,因为在这一时期,他开始持有至死未改的偏见。母亲一去世(他说自己对母亲怀有一种恋人般的爱),他就由父亲和母亲的妹妹照管。他的父亲是个严肃认真的人,姨母则严格而虔诚,他恨这两个人。虽然属于中产阶级,可这个家庭颇有贵族倾向,1789年爆发的大革命使之充满恐慌。司汤达声称:自己的童年十分悲惨,可从他的记述中,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可抱怨的。他非常聪明,喜好争辩,而且很难管束。当大革命的浪潮冲击到格勒诺布尔的时候,贝尔先生被列入了可疑者名单,他认定这是一个名叫阿玛尔的敌对律师所为,此人想要夺走他的业务。“可是,”聪明的小男孩说道,“阿玛尔把你列入不热爱共和国的可疑者名单中,而你也确实不热爱嘛。”此言的确不假,但对于一个有可能掉脑袋的中年绅士来说,从自己的独子口中听到这种话,实在不怎么中听。司汤达批评父亲过于小气,但在用钱的时候,却总是能够从他那儿哄骗出钱来。有些书是禁止他看的,但就像有书以来全世界成千上万的孩子所做的那样,他暗地里照读不误。他的最大抱怨就是,自己捞不着自由自在地跟其他孩子混在一起,可他的生活不可能像他乐于声称的那样孤单,因为他有两个姐姐,其他孩子也同他一起上课,他的老师是耶稣会教士。事实上,他在当时的成长环境,跟其他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中的孩子没什么分别。他跟所有孩子一样,把平常的管束看成是高压暴政;当他被迫做功课的时候,当他无法完全遂自己心愿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残酷的虐待。
在这一点上,他和大多数孩子一样,但是大多数孩子在长大后会忘记所受的磨难。司汤达却很不一样,五十三岁时,他依然心怀旧恨。由于他痛恨自己的耶稣会老师,所以成了极端的反对教权者,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没法让自己相信,一个信奉宗教的人会是虔诚的;而且由于他的父亲和姨妈都是忠诚的保皇党人,所以他成了热烈拥护共和制的人。可是在十一岁的一天晚上,他溜出家门去参加一个革命集会,结果大吃一惊。他发现无产者又脏又臭、粗俗不堪、口齿不清。“总而言之,那时的我同现在一样,”他写道,“我热爱人民,我痛恨压迫他们的人,可要是跟这些人生活在一起,对我而言却是无休止的折磨……我曾经拥有最为贵族化的情趣,现在依然如此,我愿意为人民的幸福做任何事情,但我相信,我宁可每个月都坐两个礼拜的牢,也不愿跟小商人生活在一起。”
这孩子非常聪明,尤其擅长数学,十六岁时,他说服父亲让自己去巴黎上高等理工学院,好准备未来的军旅生涯。可是这只是个离家的借口。入学考试那天,他却溜了。父亲把他介绍给一个亲戚达鲁先生,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国防部任职。长子皮埃尔身居要职,过了一段时间,在父亲达鲁先生的要求下,他让这个无所事事、需要工作的年轻人当了自己众多秘书中的一个。拿破仑开始了他在意大利的第二次战役,达鲁兄弟随其出征,不久后,司汤达在米兰同他们会合。在做了几个月的办事员后,皮埃尔·达鲁给他在一个龙骑兵团谋到一份差事,可是迷恋米兰快乐生活的司汤达根本无意加入,还趁自己的庇护人不在之际,诱哄一位米查德将军任命自己做人家的副官。皮埃尔·达鲁回来后,即命令司汤达加入自己的兵团,然而他用这样或者那样的托辞一直拖了六个月,等到最后加入了,发现无聊透顶,又借口有病,请假去了格勒诺布尔,并在那里辞去军职。他什么战斗也没有参加过,但这并不妨碍他日后吹嘘自己是一个如何神勇的战士;而在他1804年找工作的时候,他也确实自行写了一份鉴定书(并由米查德将军签字)证明自己在各次战役中英勇无畏,而如今已证明,他根本不可能参加过这些战役。
在家里呆了三个月后,司汤达去往巴黎居住,靠父亲的一笔补贴生活,钱虽不多,倒也够用。他眼前有两大目标。一个是成为当时最伟大的戏剧诗人。为了这个目的,他研读了一本戏剧写作手册,经常认认真真地去看戏。可是此人似乎并无多少创造力,因为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发现他在日记中不知羞耻地说起:他可以把刚刚看过的一场戏,如何改成自己的戏;他当然也成不了什么诗人。他的另一大目标就是成为一个大情人。在这方面,老天爷可并不怎么眷顾他。他的个头有点小,是个身子大、腿短、又丑又胖的年轻人,大脑袋上长着一堆黑色的鬈发;他的嘴唇很薄,粗粗的鼻子十分突出;但是他那棕色的眼睛充满渴望,手脚极小,皮肤跟女人的一样细腻。他曾颇为自豪地声称:手握刀剑会把自己的小手磨起泡来。除此之外,他还胆怯而笨拙。通过其表亲马夏尔·达鲁(也就是皮埃尔的弟弟),他得以频繁参加沙龙,这些沙龙的女主人,其丈夫都在大革命中大发横财;然而可惜的是,他一跟人讲起话来就结结巴巴。他能想出妙语,却鼓不起勇气张嘴说出来。他始终不知道手该怎么放,于是买了一根手杖,通过摆弄手杖,可以把手利用起来。他很清楚自己的外省口音,他进了一家戏剧学校可能就是为了矫正口音。在这里,他遇见了一名扮演小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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