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拐杖了。亦妹去年又生了一个男孩,家里也没有再添女佣,她便和亦竹一起照料两个孩子。在静竹的心目中,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就如同她自己所生的一样。看着他们稚气的欢笑,听着他们的哇哇啼哭声,她从心底里感受到一种生活的乐趣。
皙子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真正是大有出息了。来家里的朋友,哪一个不称赞皙子的才华!她也常从报纸上读到皙子的文章。这些文章多是议论宪政的,她有些看不大懂。她喜欢皙子间或发表的诗词歌赋。她仿佛天生对这种文字有灵感似的,看起来悦目,读起来赏心。父亲在日,她在父亲指导下做过一些诗词。父亲去世后,她沦落风尘,就再也没有心情吟咏了。这两年,她常常有种诗情萌动。写出来,皙子给她略加润色,居然也很像个样子。日子过得这样安宁而有情趣,苦命的静竹已经很满足了。
但亦竹却总感到欠了静姐一笔很大的债,这个幸福的家庭原本是属于静姐的,自己有点鸠占鹊巢的味道。她多次跟静竹说,要亲手张罗,为皙子和静竹完婚。每一次,静竹都摇头拒绝。前几年,静竹也还存着这个念头,一旦自己的病好后,就跟皙子圆房,让多年梦寐以求的理想变为现实。这两年来,这个念头她慢慢地打消了。她首先为远在湖南老家的那位黄氏大姐着想。大姐在家侍奉婆婆,抚养儿子,多么不容易。亦竹已经分了她的爱,如果再增加一个,不要又分出一份吗?作为一个女人,静竹知道,哪一个女人都不愿意把本属于自己的一份完整的爱分割出去,黄氏大姐同意杨度在京师娶亦竹,一方面固然是贤惠,另一方面也是无可奈何。静竹觉得应当早日把石塘铺乡下的祖孙三代接到京师来一起住。还有那位叔姬姐一家,如果也能一起来就更好了。叔姬姐才学好,将会是自己的好老师。她们来后,自己以亦竹姐姐的身份而不是以皙子如夫人的身份,在整个家庭中相处会显得,自然些。
再者,静竹也为自己着想。她知道自己今后很可能不会生育。一个女人有丈夫而不能生儿育女,那会更难受,也会遭到各方的闲言冷语,不如干脆不嫁人,心里反而清静得多。就这样,静竹说服了亦竹,又要皙子接黄氏大姐母子进京来。
静竹比亦竹有见识,也关心国家大事。许多事,杨度常常和她商量,听取她的意见,她也的确会给他一些帮助。为朝廷制定宪政是件很麻烦的事,宪政馆里的同寅大多是无聊之辈,杨度常常心烦。静竹就劝他,要他看看拜砖,想想当年妙严公主礼佛的恒心。杨度常能因此而增添一份力量。
当杨度把组织国事共济会的想法说出时,静竹笑了起来:“这不是办的书呆子事吗?战争打得你死我活,哪有心思来开国民会议!再说,就是开,也要袁宫保和黄克强他们为头倡议呀,你和汪精卫两个人都无兵无权,发起这个会,谁听你的?”
杨度说:“打仗归打仗,一个省推几个代表开会还是可以的,至于倡议人,当然要局外者合适。袁宫保和黄克强都在局中,不宜作发起人。”
静竹说:“你和汪先生的两党代表,都是自封的呀,别人承不承认呢?”
“谁说是自封的!”杨度一本正经地说,“精卫是同盟会的要员,又名满天下,他难道还不够资格充当民宪党代表?我主张君宪六七年,我的宪政纲领,各省君宪派都奉为圭桌。我做君宪党的代表,谁还有异议!”
静竹扑哧一声笑起来:“我说皙子呀,我不是给你泼冷水,也不是说你无资格代表君宪党,但愿你的设想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才好。只是目前这种开会呀,请愿呀,大概都没有作用。你不记得上半年那些请愿吗,哪一个成了事!”
静竹说的不错,但她不能理解自己的深层用意。先办起来,日后再慢慢跟她说吧!
杨度再次去小羊角胡同找到汪精卫,把袁世凯的想法透露给他。
汪精卫说:“袁项城支持革命派的主张,办民主共和,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只是他想做民国的大总统,革命派内部能不能通得过就不知道了。”
袁项城就是袁世凯,对于有地位有名望的人物,不直呼其名而称其籍贯,乃是一种尊崇的表示。
杨度说:“我也知此事不大容易,但假设革命派不让出总统来,袁项城他又怎会支持民主共和呢?”
汪精卫说:“这也是的。不过,革命党人流血奋斗而换来的国家,竟由满清的总理大臣来当总统,这在感情上总说不过去。”
“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杨度说,“湖北军政府的都督黎元洪不就是满清的协统吗?除开上海的陈其美外,哪个独立省的都督不是过去的大员?湖南的焦达峰就因为资望浅了坐不稳,还得由贡元出身的议长谭延闿来做才行。看来,民国的大总统还只有让袁项城来做才镇得住,别的人暂时还没有这个威望。这个道理还请精卫兄向贵党的同志们讲清楚,先写封信给黄克强传递信息,要他出面在贵党内部协商。”
汪精卫这些日子里得到袁的不少好处,又见袁是一副真心拥护民宪的架势,对袁很有好感。同时,现实摆在这里,袁也是总统的最合适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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