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希望是彻底地破灭了。”
犹如淬了火的铁更硬似的,经历了感情上巨大痛苦考验的千惠子比往昔显得更坚强了,她叙述着自己心底的秘密是如此的平静,如此的坦白,令杨度异常吃惊。
“外祖父开导我,说我们的先祖滕原一夫当年去大唐求学,任长安城纸醉金迷美女如云,他老人家毫不动心,关心的只是大唐的律法,思念的只是自己的祖国和亲人。因此,他老人家受到了滕原家族世世代代的敬重。外祖父说,杨君也是滕原一夫式的人。美女,财产,地位,这些世俗人所追求的东西,都不能动摇他回国报效的心愿,这正是杨君的过人之处,可贵之处,你应当为此而高兴而自豪。外祖父的话说得很有道理,我想通了,我要高高兴兴地送你回国。一个小时前接到祖父的信,知你今上午就要离开横滨,我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上天保佑,终于见到了你!”
千惠子的这番话,把杨度刚刚安宁下来的心绪又掀得激动起来。他真想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亲她吻她,对她叙说着自己既爱她又爱祖国的万千衷情,甚至希望来世投生日本,做一个大和民族的美少年,与再为女人的千惠子在樱花烂漫的季节举行隆重的婚礼,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但杨度的身子并没有移动,嘴上抖抖颤颤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千惠子,我真诚地感激你!”
千惠子拿起身边一个锦缎包的条形包包来,打开锦缎,里面是一个金碧辉煌的鲤鱼形盒子。她双手将盒子递过去,说:“这是外祖父代表滕原家族送给你的一件小礼物。”
在日本,鲤鱼是吉祥的象征。许多家庭在喜庆的日子,门口都高高挂着鲤鱼形布缝或纸糊的笼子,风吹进来,把笼子鼓得满满的,左右摇摆,活像一条真鲤鱼在空中游戏。送人的礼物,如糕点,玩具等,也喜欢做成鲤鱼形,其间蕴含的是送礼者的祝福。杨度知道滕原先生的心意,双手恭敬地接了过来。
“请你压一下鱼眼睛,把盒子打开。”
杨度按千惠子所说的,用手压了一下鲤鱼两只金黄色的眼珠子,盒子从鱼腹处打开,里面平摆着一把腰刀。阳光照在腰刀上,刀刃发出刺眼的白光,刀柄闪着幽幽的蓝光。杨度立即想起了他送还给滕原家的那把腰刀,心里一怔,说:“这腰刀是你们家的,怎么能退还给我?”
“不是的。”千惠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边微微地露出一丝笑容。杨度看得出那笑容依然是戚戚的,全不是往日的姹紫嫣红。
“外祖父说,杨君虽是文人,却是将门出身,来日本求学,仍不.忘随身携带腰刀,可见他不忘家风的本色。现在腰刀还给了我们,我们不可让他空手回去见家人。于是外祖父请人照着原来的腰刀一模一样地再打造了一把,并在刀柄上也安上了七颗宝石。”
杨度低头看刀柄,果然上面也照着北斗七星的图形布上了七颗宝石。
“这七颗蓝宝石是外祖父年轻时在印度孟买带回来的。外祖父在孟买经商三年,积攒了十根金条。临回国时考虑到十根金条易招人注意,就把它换成十二颗蓝宝石,将它们藏在棉衣里面,安全带回了日本。外祖父说,这十二颗蓝宝石现在至少可以换得五十根金条,挑七颗嵌在刀柄上送给杨君,日后缓急之时可以派点用场。”
瞬息之间,这把腰刀在杨度的手里变得异常沉重起来。如此贵重的礼物,他觉得受之有愧,遂双手将盒子举过头顶,然后向千惠子平移过去,说:“滕原家族的心意我祗领了,但这个礼物我不能接受。”
千惠子盯着盒子,叹了一口气说:“若是因为这七颗蓝宝石价值二三十根金条的原故,你就不收这把腰刀,那你岂不是把金钱看得太重了吗?整个滕原家族的财产都不能动摇你的心,这区区二三十根金条算得了什么?它只不过是外祖父借此略表心意罢了!”
杨度听了这句话后心中十分羞愧,高举的双手不自觉地低垂下来:“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拂逆了老人家的一片心。好吧,我收下了。”
这时杨度想起了自己要送的礼物,忙将身边的纸筒拿起,也用双手递了过去:“这是素日挂在东京寓所的那幅《湖南少年歌》,你喜欢它。刚才见到你之前,我正拟托梁启超先生转送给你,现在我亲手送给你。今后,愿你见到它就如同见到我一样。”
千惠子将略为松开的嘴唇再次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响地将《湖南少年歌》接过,拿起原先包鲤鱼盒的锦缎慢慢地把它包好。她端起茶盅来浅浅地呷了一口,说:“刚才这把腰刀是外祖父送给你的,我匆忙之中没有给你准备礼物。那天我陪孙中山先生来看你,你给我唱了一曲中国古乐府,我把它牢记在心里。现在我唱一遍给你听听,也不知唱得准不准,权且表示我的一番心意吧!”
千惠子说完,轻轻地哼了起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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