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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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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衲无聊题红叶
见竹边明。花冷方能洁,香多不损清。谁堪宣净理,应感道人情。

    人间春似海,寂寞爱山家。孤屿淡相倚,高枝寒更花。本来无色相,何处着横斜?不识东风意,寻春路转差。

    杨度读罢,心里叹道:“一个和尚能将梅花写得如此传神,真正称得上才情横溢。”于是激情洋溢地对寄禅说:“法师,古来咏梅的诗人成百上千,尤以林和靖居士的梅诗最为高雅,然法师这五首白梅诗,却在和靖居士之上。”

    寄禅连连说:“晳子先生过奖了。贫僧努力追赶,还望不到和靖居士的后尘哩!”

    杨度说:“若法师不嫌弃,晚生试评论一下如何?”

    寄禅说:“晳子先生大才,正要听你为贫僧纠正错谬。”

    杨度指着诗说:“这两句,‘意中微有雪,花外欲无春’,可谓道出梅之神。这两句,‘淡然于冷处,卓尔见高枝’,可谓突出了梅之骨。这两句,‘孤烟淡将夕,微月照还明’,吟出了梅之韵。这两句,‘花冷方能洁,香多不损清’,说出了梅之理。而‘人间春似海’一首为诸诗之冠,不可以句摘。咏梅至此,真是独擅千古。”

    寄禅听了心中大喜,说:“晳子先生,你的这番评说,真为贫僧的诗大增了光彩。”

    杨度说:“《白梅集》,看来就是因此而命名,至于《餐霞集》,必定又有一番缘故。”

    寄禅心里高兴,不免有点得意地说:“光绪十年我三游奉化雪窦寺。回到天童寺后,我又与日本僧人冈千仞游玲珑岩。这年八月,我从四明山回到长沙,小住麓山寺,后又卜筑南岳烟霞峰。我爱烟霞峰水石清幽,竹树翠蔚,吟了一首诗:身闲罕人事,瓶钵足生涯。晴晒春前药,香闻雨后花。溪声清枕席,云气湿袈裟。箕踞长松下,朝朝餐碧霞。这最后一句‘朝朝餐碧霞’,甚为朋友们所称赞。我于是取来做了第二本诗集的名字了。”

    杨度听得有趣,说:“那《嚼梅集》呢?”

    寄禅答:“那是我泛游吴越时的写照。想当年,一个贫困潦倒的游方僧,那日子是多么苦的了。一瓢一饮,登山涉水,渴饮清泉,饥嚼梅花,边嚼边吟诗,这便是嚼梅吟。”

    杨度哈哈大笑起来,餐霞嚼梅,眼前这个和尚是个志趣极为高洁的人。他饶有兴致地继续翻看着,眼光停在一首诗上。那诗题作《九日寄天童秋林老宿》,为七言绝句:满城风雨动幽思,正是重阳放菊时。遥羡吾师行道处,一株红叶好题诗。

    杨度像抓着把柄似的,揶揄道:“?lib.法师原来凡心甚重,这几十年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寄禅惊问:“你说的什么?”

    杨度指着诗说:“一株红叶好题诗。看来法师对卢渥的艳遇是极羡慕哩!”

    说罢直望着和尚笑。

    寄禅坦然说:“不瞒晳子先生,这就是先说的,贫僧腹中书籍太少的缘故。那时偶成红叶题诗一句,心中颇为欢喜,以为得之天助,谁知却暗合了唐人红叶题诗的风流故事。”

    杨度笑道:“若是暗合,那就更有趣了。”

    寄禅说:“你看下去就明白了。”

    杨度翻开另一页,见赫然写着:“辛丑九日,余寄秋公,有‘一株红叶好题诗’句,彼时不知有宫女故事,秋公次韵见讥,复成一绝答之:禅心不碍题红叶,古镜何妨照翠娥。险处行吟方入妙,寄声岩穴老头陀。”

    杨度笑道:“好个诗坛佳话,佛门佳话。法师,我来为此事赠你一首诗如何?”

    寄禅伸出左手来,将手掌张开,做了个致敬的礼节。那边厢齐白石、杨钧听到这边要吟诗了,遂停止谈话,竖耳恭听。杨度凝神想了一下,念道:“禅心泥絮恐非真,悟彻西厢始入神。他日采君入诗话,题红艳事又翻新。”

    吟罢哈哈大笑,杨钧、齐白石也跟着笑起来。和尚不但不生气,反而说:“阿弥陀佛,晳子先生这样看得起我,我不能不和一首。”

    他一只手不停地数着胸前的念珠,半眯着眼睛,念念有词,不到一袋烟的工夫,也吟出一首诗来:

    难去风骚余韵在,题红佳话落人间。

    杨度鼓掌赞道:“好诗,这才是真性灵的写照,这段佳话是一定传下去了。”

    杨钧忙张罗着纸笔,一边说:“我给你们记起来,免得日后法师不认账!”

    一向老实的齐白石也露出了真性情,快活地说:“重子,你写好后,我在旁边落个款做个证人,还要刻个闲章盖上。这个闲章,刻个什么好呢?”

    齐白石还在思考,杨度已抢先答了:“就刻个‘今日红叶题诗僧’。”

    寄禅说:“还不如刻个‘老衲无聊题红叶’的好!”

    “妙!”众人皆鼓掌,快乐地大笑起来。

    笑过一阵后,杨钧和齐白石又凑在一起谈他们的金石篆刻。寄禅却对杨度说:“我这次来衡阳,是向大罗汉寺的僧众辞别的。”

    杨度问:“法师又要外出云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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