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送来徐学士的策论题目,请你转告老先生,我一定会按期作好送上的。”袁世凯吐出一口淡淡的轻烟,神态显得悠闲,一天的劳累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袁大人,我这次到小站来,既是奉徐老先生之命,也是自己极想拜谒您,当面表示我的谢意。”
“晳子先生有什么要谢鄙人的?”袁世凯笑着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袁的笑意谦和平易,完全没有那种长期带兵将领的威凌肃杀之气。杨度乐于与这种人交往。“袁大人,您可能早已忘记了,三年前在松筠庵,我一时兴起,当了皮袍买酒喝,是您第二天派人将皮袍赎回,又送到长郡会馆。多亏了您的慷慨帮助,不然的话,往后的那几天倒春寒,我还真的过不了哩!”
“哦!”袁世凯取下放在嘴里的雪茄。他抽得很凶,一支肥大的雪茄只剩下一半了。“你一提起我就记得了。你在北京住得不久,不知北京的天气,再没钱用,不过清明是不能当皮袍子的呀!”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徐世昌也跟着一起笑。他因早年家境贫困,一直保留着节俭的生活习惯,衣着朴素,不抽烟,甚至茶也很少喝。他插话:“京师俚语说,三月天,皮换棉,八月中秋节,兔子窝里歇。一年到头,冷的日子多,热的日子少。”
杨度说:“当时送皮袍来的人说了一句话便走了,我也不知道大人住在哪里,问梁卓如他们,也不知道,故而一直无从致谢,心里想起来常觉惭愧。”
“区区小事,不必言谢。”袁世凯诚恳地说,“何况先生当袍沽酒,歃血盟誓,愿为大清王朝的强盛勇赴国难,此乃真正的慷慨热血之士,最为袁某人所敬重,倾囊结交犹恐不及,何谢之有!京师爱国志士的集会,只要有空,鄙人就亲自前去聆听,每每得益甚多。那次松筠庵集会,恰因俗务缠身,一时不能前去,特派小儿克定去听。克定回来后与我说起此事,我马上就叫他安排人赎回送去。”
袁世凯的一口豫东话干脆利落,没有当时官场那种含糊敷衍的习气。杨度从未见过这样的干才,又见他对关心国事的年轻书生深表赞许,更在心中增添一番敬意。杨度平日接触的多是不负实际责任的读书人,激昂有余,冷静不足。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他要认真听听这位正在脚踏实地做着富国强兵事业的有为官员,谈谈对国是的看法。
“袁大人,你多年扬威海外,久为国人钦仰。我昨日抵达小站,亲见营风整肃,士气昂扬,今日又在操场上观看兵士的军事演习,技艺娴熟,士腾马跃,又见大人亲自监督发放饷银,力矫军营陋习,并世难找第二人,可见在海外的军功得之实非偶然。又知大人忧国忧民,以大清王朝自强为己任,对国是深有洞察。杨度虽一介书生,身无半职,手无寸权,却天生喜谈国事,爱做忧天之杞人,今欲竭诚向大人求教,想大人当会不吝赐与。”
“晳子先生,你太客气了,要说对国事的思考,康南海先生、梁任公先生以及你们这班强学会、保国会的先生们都研究得很深透。鄙人长期在海外,对国内情况知之不多,这几年缩在小站这块地方,又很闭塞。不过,我很愿意与你共同商榷救国大计。你有什么想法,我们随便聊聊吧!”
见袁世凯爽快地答应了,杨度很高兴。他说:“我想先请教下,甲午那年的海战,到底是那一仗的失败,还是我们整个大清国对小日本的失败?”
袁世凯立即回答:“甲午年的海战,以海军全军失败为结束,其实是我们整个国家惨败于日本帝国。晳子先生,鄙人对你说件事。那年日本驻扎朝鲜的军队陆续由六千人增至一万二千人,在汉城周围挖掘战壕,修筑哨垒,同时鄙人又截获了他们秘密调遣海军的命令。情况很明显,日本会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鄙人鉴于此,向朝廷发电,请求再增派军队来朝鲜,希望以压倒优势震慑日本,使他们放弃军事行动的想法,但朝廷没有回音。而后一连十个电报,均石沉大海。无法,鄙人只得回国。朝廷对形势估计错误,以为日本不敢开战。海战在我们无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爆发了,我们终于坐失良机,最后全盘败给日本。”
袁世凯说到这里,又换了一根雪茄,猛地抽了两口,像是对当年的失误感到极其痛心似的。
杨度的胸口也有点沉闷。他喝了一口茶问:“袁大人,现在有识之士鉴于甲午年战事的失败,深以为中国非变法不能自强。听徐老先生说,皇上也亟欲起用一班有才识的人,并马上要诏告天下以定国是。但官场上除湖南湖北等个别省实行维新外,大部分都在等待观望。袁大人,您以为中国的维新变法有成功的可能吗?”
昨天深夜,袁世凯、徐世昌一回到小站,营务处的官员便把杨度持徐致靖信前来拜访的事禀报了。袁世凯和徐世昌心中有数,知道这表明徐致靖有推荐之意,二人仔细地商量了一番。这时,袁世凯略微思考一下说:“自古以来无不易之法,时至今日,国家内而不能抗灾,外而不能御侮,若还循先前旧法,不思改弦易辙,岂能摆脱困境,岂能转弱为强?所以鄙人从心里拥护皇上维新自强的决定,只要皇上圣心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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