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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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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胡三爹将保存二百年的家传《大周秘史》稿本送给王闿运
震得门上的陈漆都掉了下来。

    “来啦,来啦,你胡三老哥又不是当今的皇太后,神气个屌!”说着门呀的一声开了,面前站着的竟是一个满脸通红、破袍烂鞋的老道士,那一头苎麻似的长发乱七八糟地在头上打了一个结。这副模样,极像传说中的济癫和尚蓄了发。杨度看了不觉发笑,心想若不是跟着先生前来,自己哪怕就是在衡州府住上十年八年,也不会跟今天这两个怪老头子扯上。

    “船山书院的山长王壬秋先生来了。”胡三爹介绍。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壬秋先生!失敬,失敬。”涂道士脸上立刻换上亲热的笑容,伸出双手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望着杨度问,“这位是?”

    “这是壬秋先生的高足杨晳子先生。”

    “请进,请进。”涂道士说,“难怪我今天高兴,原来有贵客光临。”

    跨进大门,就是马王庙的正殿。那一尊王冕王服、仗剑挺立的马王塑像,因色彩剥落、黑烟满身,早已失去了往昔神圣的光辉,犹如一个滑稽的玩偶似的站在高台上。四面墙壁上绘着几幅图画,也因年代久远损坏过多,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殿中有一个大铁香炉。杨度走近一看,上面有“大楚长兴二年铸造”字样。长兴是马殷的儿子马希声的年号,距今将近千年。杨度在心里说:“马王庙里只有这个铁炉子值钱了。”

    涂道士带着大家进了西偏房。这里面的摆设也简陋陈旧,与胡三爹差不多,只是多几条凳子,屋子高大些,光线足些。旧木桌上放着一个缺了口的小泥碗,旁边躺着一把老得掉牙的木板胡。看来,涂道士刚才就是坐在这里一边喝酒,一边自拉自唱的。

    刚坐定,涂道士就朝东偏房大喊大叫:“聋崽子,到前街去赊十斤胡子酒、一碗猪脑壳肉来!”喊过后,对王闿运赔笑道:“他是个聋子,声音不大听不到。”

    果然,从那边偏房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道士来,穿着皱巴巴的黑道袍,脸上脖子上都是污垢,像有十天半个月没洗脸似的。让这样的人去买酒肉,杨度觉得有点恶心,见先生笑嘻嘻的,毫不在意,他也只得忍住。

    “道长,我们师生吵烦你了,你也不要去赊了,把这块银子拿去,多换点酒肉来,可能有二三分重,都去买了,吃不完,剩下的归你们老哥俩。”王闿运从衣袖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到涂道士的手里。涂道士也不推让,对聋崽说:“提个篮子去,尽银子买,鸡鸭鱼肉,都买熟的来。”

    聋崽挎了个大篮子出庙门去了。胡三爹说:“涂疯子,你把我那个宝贝取下来吧,我要把它送给王壬秋先生了。”

    “传了两百年的宝贝,你舍得送?”涂道士诡诈地笑着。

    “不送,今后给我垫棺材板?在壬秋先生手里才真的是宝贝哩,挂在你涂疯子的庙里,还不是一堆废纸!”

    涂道士也不答腔,搬来一个竹楼梯,靠在墙壁上。他登上梯子,从梁上取下一个包包来。杨度看那包包,黑乎乎的,上面满是灰尘。涂道士拿来一块油晃晃的脏抹布,将灰抹掉,露出来的竟是一个黑黄黑黄的小牛皮包包。胡三爹从门后摸出一把锈菜刀,用力一割,把包包上的粗麻绳割断。打开牛皮,里面现出一个青布包。再打开青布,突然露出一片黄灿灿金光来。王闿运、杨度忙弯下腰去看,原来是一块上等金丝织就的蜀锦包的小包。虽然历经两百年了,那织锦依然色彩如新,上面的花鸟仕女图案清晰明亮。杨度还似乎嗅到了蜀锦里散发出来的麝香味。胡三爹把手使劲地在长衫上擦了几下,然后双手捧起这个锦包,犹如捧出胡家十代单传的婴儿似的,颤颤巍巍地来到桌子边。他把锦包放在桌上,再小心地打开,锦包里跳出一本寸多厚的装订得十分精致的书稿来,蓝色的绸面上贴了一条约六七分宽两寸来长的白纸带,纸带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四个字:“大周秘史”。字体为篆书,端秀厚实,墨色光润,擅长书法的杨度暗暗叫奇。

    王闿运轻轻打开封面,将目次翻了一下。书名题作《 大周秘史 》,实则从吴三桂镇守山海关时写起,直至洪化三年吴世璠被杀时为止。书稿的纸张用墨都不是寻常俗品,字体均为端正的楷书,令人观之十分悦目。这时,聋崽挎着篮子回庙了。胡三爹将书稿重新用蜀锦包好,外面还加上那块青布,双手递给王闿运,庄严地说:“今天,在马王爷的面前,我将我们胡氏的传家宝交给您了。”

    王闿运郑重地接过,说:“我一定不负三爹的重托,认真拜读,妥善保管。只要条件允许,我便设法将它刻印出来。倘若万一我等不到这一天,还有我的门生杨度在这里,他会实现这个目标的。”

    杨度忙说:“学生谨记于心。”

    “来来来,坐下喝酒!”涂道士已将酒菜摆满了一桌子。四个人一人一方,聋崽子依旧进他的东偏房。涂道士说:“不要管他,他要为娘吃三年斋。我是野码头,什么都吃,当了五十多年的道士了,一天也没断过酒肉。”

    “好,好,吃吧!”王闿运爽快地答应。主人将他推向上席,他也不客气,杨度挨着老师坐下,胡三爹、涂道士各占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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