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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除夕的大挑
有!你是个傻瓜,沉湎在绝望中不能自拔!”

    铃声响了,它意味着整个集中营的大挑都结束了。

    我拼全力朝36号楼跑去,半路上遇到父亲。他朝我走来:“怎么样?通过了吗?”

    “过了!你呢?”

    “也过了。”

    我们俩大大松了一口气。父亲给我带来一件礼物:半份涂了黄油的面包,他在仓库里找到一块橡胶皮,可以修鞋,面包是用橡胶皮换的。

    铃声又响了。该分手了,是上床睡觉的时候了。铃声统治一切,铃声就是命令,我只能无条件服从。我憎恨铃声!每当我在梦中看见一个较好的世界时,就会想到一个没有铃声的宇宙。

    几天过去了,我们已不再回想大挑,我们像往常一样,往货车上装载沉重的石头。惟一的变化是,每天配给的食物越来越少。

    像往常一样,我们日出而作。我们领了苦咖啡和一份面包,像往常一样准备去上工。楼长跑过来:“大家安静一会儿,我这儿有一个编号名单要读给你们。凡是读到编号的,今天早晨不必上班了,留在集中营。”

    他语气平和,读了十个号码。我们明白,这些就是“大挑”时选中的号码。蒙格尔博士没有忘记它们。

    楼长转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十个囚徒围着他,扯住他的衣服。

    “救救我们!你答应过……我们要到仓库去,我们很健康,能干活,我们是好工人。我们行……我们一定要……”

    他想叫他们安静,让他们别担心自己的命运,还解释说留在集中营里没有别的意思,留下来并不意味着悲剧:“我毕竟天天呆在这儿……”

    他明白,所有争论都没有价值。他不再说话,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

    铃声响了。

    “站队!”

    现在,工作是否繁重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才能远离楼房,远离死亡的折磨,远离地狱的中心。

    我看见父亲朝我跑来,突然感到一阵惊惶。

    “出事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无张不开嘴。

    “我,还有我……他们让我也留在集中营。”

    他们记下了他的号码,他却没发现。

    “咱们怎么办?”我焦切地问道。

    但是,他反倒来安慰我:

    “还好没有最后确定下来,还有机会。今天,他们还要再挑一次……然后才做决定……”

    我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时间不多了,讲话的速度极快,好像有很多事要告诉我。他词不达意,声音哽咽。他知道我很快就得走,他将孑然一身,独自留下……

    “给你,拿着这把餐刀,”他说,“我不需要它了,它对你有用。还有这把勺子,千万别卖了。快,走吧,拿着!”

    这就是父亲的遗产……

    “别这么说,爸爸。”我差一点儿哭出声来,“我不要您这样说!您把餐刀和勺子留下,您和我都需要它们。晚上咱们会再见的,下班后。”

    他看着我,满眼疲色,目光绝望。但依然坚持道:“我要求这样做……接着!按我说的做,儿子!时间不多了,听爸爸的话……”

    囚头发出齐步走的命令。

    劳工队朝集中营大门走去。一二一!我咬着嘴唇。父亲留在集中营里,斜靠着墙。而后,他开始跑,想追上我们。他可能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但是,队伍走得太快了。一二一!

    我们到了大门口,点数,耳边响起军乐的嘈杂声。然后,我们出了大门。

    整整一天我像梦游人似地步履沉重,台比和约西不时提醒我,想方设法安慰我。那天,囚头给我派的活比较轻松。我心里难受,他们待我很好,仿佛我已经是个孤儿。我觉得,即使到了现在,父亲仍然在帮助我。

    我不知道这一天过得快点好还是慢点好,我害怕到晚上时只剩自己一个人形影相吊,我恨不能现在就死掉!

    终于踏上了回去的路程,我真希望他们下一道跑步的命令。进行曲,大门,集中营。我立刻朝36号楼跑去。

    地球上还有奇迹吗?他居然活着,安然通过了第二次大挑。他还有油水可榨……我把餐刀和勺子还给了他。

    阿吉巴·杜马离开了我们,他成了大挑的牺牲品。最近一些日子,他一直在我们中间游荡,目光游移,逢人就讲他多么虚弱:“我坚持不住了……完了……”我们给他鼓气,但他听不进去,只是反复说,对他来说,一切都完了。他没法再战斗,没有力气,没有信心。他的双眸常常茫然一片,只剩下两个窟窿,就像两口可怕的井。

    在大挑那几天,他不是惟一丧失信心的人。我认识一个拉比,来自波兰的一座小城。他上了年纪,曲背驼腰,嘴唇经常颤抖。他总是祈祷,在楼里,在干活时,在队列里。他整页整页地背诵《塔木德经》,没完没了地提问,自问自答,自论自辩。

    有一天他对我说:

    “完了!上帝离开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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