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个臭习惯,爱大声打呼噜,然后拼命咳嗽,声音跟打雷似的,同时还会腾云般从书页里冒出一阵黑灰。戴维这儿听到它咳嗽了,但他察觉到某种失眠漫延在一些老书中间,是那些有着古怪、隐秘的童话故事的、他极喜爱的书。他感觉它们正等待某件事发生,尽管他说不清将要发生的是什么。
戴维确信他又做梦了,不过他记不太清梦见了些什么。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梦并不是令人愉快的,只留下恍惚不安的感觉和右手手掌的麻痛,就像被有毒的常青藤剌了似的,脸颊上也有相同的感觉。他无法摆脱一个念头:在他昏迷的时候,有什么讨厌的东西接触过他。
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于是他爬下床,摸黑脱下衣服,换上睡衣裤。回到床上,他抱着枕头,扭来扭去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快点睡着,可是没有睡意。躺在那儿闭着眼,他注意到窗子还开着。他不喜欢开着窗,即使窗关着都很难把虫子挡在外面,他惟一希望的事情就是,他睡着的时候,那鹊儿飞回来。
戴维从床上起来,小心翼翼靠近窗口。有东西缠在他光着的脚上,他一惊,抬起脚来。是一根常青藤的蔓,根在屋里的墙上,绿色的指抓爬上衣橱,爬过地毯,攀上屉柜。他跟布里格斯先生说过,那园丁答应要搬个梯子,从墙外把常青藤清除出去,可到现在也没弄。戴维不喜欢接触常青藤。那侵占房间的架势,使它看起来像个活物。
戴维找到拖鞋,穿在脚上,然后跨过常青藤,到玻璃窗边。这时,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戴维。"
"妈妈?"他半信半疑。
"是的,戴维,是我。听我说,别害怕。"
但是戴维很怕。
"求求你,"那个声音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被困在这儿了。我被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办。请过来,戴维,如果你爱我,就过来。"
"妈妈,"他说,"我害怕。"
那个声音又说话了,但这次微弱了一些。
"戴维,"它说,"它们要把我带走。别让它们把我从你身边带走。求求你!跟着我,带我回家。跟我穿过花园。"
听完这些,戴维不再害怕了。他抓起睡袍就跑,尽量快,尽量不弄出动静。下了楼,到了外面草地上。在黑暗中他停住了脚步。夜空中有些骚动,一阵低沉的、不规则的响动从高空中传来。他抬头望去,只见黑暗中有什么在闪烁,像坠落的流星。是一架飞机。他一直盯着那光,直到来到通往沉园的台阶旁,尽快地走过阶梯。他不想有片刻的停顿,因为一旦停顿下来,他就会考虑此刻正在做的事情,而如果他考虑,就会因为害怕而停滞不前。向墙洞跑去的时候,尽管空中那光越来越亮,他还是感觉到脚下的草被踩倒了。这会儿飞机开始发出红色的光,喷气引擎的噪声划过夜空,戴维停下来,看着它下坠。它迅速地往下坠,燃烧着的碎片随之散落。它那么大,不应该是战斗机,而是一架轰炸机。戴维想,它坠落到地面时,他能认出机翼的形状,还能听到剩余的引擎发出的绝望的残响。它变得越来越大,直到最后仿佛塞满了整个天空,使它们的房子显得矮小无比。橘红色的火焰点亮了夜晚的天空。它直直冲向沉园,火光舔舐着机身上的纳粹标志,仿佛是天堂上的什么东西在坚决阻止戴维在两个域界之间游移。
已经有人为他作了选择。他不能再犹豫了。他逼着自己穿过墙缝,进入黑暗之中,仿佛身后的世界已成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