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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面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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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最美好的爱
弱的。”

    我笑起来:“不是说女人应该自私一点的吗?为什么不叫他回来陪你?他是甘心情愿的。”

    她笑了:“我也没有自私到那个程度!”

    “你还是不自私的。”我说。

    “你也不自私。”

    “太失败了!自私一点是比较快乐的。”

    “就是啊!”

    我们相望微笑。

    然后,她拿起身边的鱼网,说:

    “我们去捉比目鱼吧!”

    我们赤着脚走到海里,月在水中,主宰着时间的流逝。在布列塔尼,人们喜欢把事情分成上帝做的事和魔鬼做的事,马是上帝创造的,驴是魔鬼创造的。太阳是上帝创造的,月亮是魔鬼创造的。那么,谁创造男人,谁创造女人?人也许是唯一有上帝和魔鬼合作创造的。我们既是上帝,也是魔鬼,在爱里,有时伟大得自己也没法相信,有时却自私得认不出自己来。

    生命该是上帝创造的吧?那么,死亡便是魔鬼创造的了。据说,上帝根本是一个委员会,委员会的意见太多了,常常拖慢了事情的进度。魔鬼独来独往,当他要带一个人走的时候,你或许连告别也来不及。

    12

    水上飞机在海面上隆隆起飞,离地愈来愈远了。

    “好玩吗?”葛米儿问我。

    我们坐在“海龟航空公司”一架只容得下四个人的水上飞机里作环岛游。

    “.我小时候常常玩的。”她说。

    我们变成插上翅膀的鸟,在维提岛上空飞翔。

    在斐济的许多天,并不觉得这里的人很多,可是,一旦在天空上往下望,却发觉海滩上挤满人,像蚂蚁一样,浮生若梦。

    “演唱会的日子已经决定下来了。”她说。

    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演唱会便意味着告别的时刻来临。

    “没想到这么快可以再开演唱会!这一次,我可以唱《花开的方向》了。”她天真地说。

    “是安哥的时候唱吗?”

    “现在,这首歌又好像不太适合唱安哥,太惨了,我怕我会哭。”她朝我微笑,说:“假如林方文还没有死,那该有多好?他可以为我写一首美丽的挽歌,那样才算是完美的。”

    “世事根本没有完美,追求完美的人,是很笨的。”我说。

    她笑了:“你是说你自己吗?你一向也追求完美。”

    “我是吗?”我惊讶地问。

    “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是个完美主义者。”

    我笑笑:“所以我知道完美是不可能的。”

    “你已经有一段很完美的爱情。”

    “那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了。失去的,便是最好。”

    “嗯,一旦离开了,便成为永恒。我也将要成为永恒。”她向往地说。

    我笑笑:“真妒忌你啊!”

    她笑起来:“你看我妈妈,满脸都是皱纹,虽然那些皱纹很可爱。可是,你们永远没机会看到我的皱纹,也不会看到我松弛的身体。”

    “你再说下去,我都不想活了。”

    “可是,这不是我的选择,就像出生一样,只是一个偶然。”她苦笑了一下。

    黄昏的时候,夕阳没入海里,飞机开始降落。乍然回首的那一刻,我惊异地发现一张熟悉的脸。

    13

    海上有一只白色的小船,船里躺着一个人,全身素白,随水漂流。

    不可能的,一定是我看错了。

    我不也曾经以为坐在家里那把扶手椅上的人是他吗?

    我把脸贴着窗,想再看清楚一点,那只小船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你看什么?”葛米儿问我。

    我回头,惊惶地告诉她:“我好像看见林方文。”

    “在哪里?”

    “我看到他在一只小船上面。”我朝那个方向指给她看。

    她往下望,什么也没看到。

    “现在不见了。”我说。

    “你是认错人吧?”她说。

    飞机在海面上降落,激起了巨大的浪花。一只白色小船来接我们上岸。

    林方文怎么可能还活着呢?他已经活到永恒里了。

    14

    留在斐济的最后一日,我一个人来到那天飞机起飞的海滩。

    飞机不见了,海上满是鲜花飘浮。这天是印度教的节日,人们按照传统把鲜花投向海里,鲜红色的九重葛、粉红色的木槿和白色的鸡蛋花,缤纷绚烂,铺开了一片放眼不尽的花海,人们在花海中泅泳。

    我把怀中的鸡蛋花抛到海里,愿望它化成一只白色的小船,航向永恒的思念。

    我那天见到的,也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恋恋不舍的鬼魂,在将要道别的时刻,回头向我淘气地叮咛,然后倏忽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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