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每天晚上瞎折腾个啥儿?”金亮妈没说话,努力躺好,却还是睡不着,终于又翻了个身。
“你想啥呢你?”金亮爸问。
“唉,”金亮妈终于忍不住了,叹了口气说:“这儿子要搬出去住了,心里还真舍不得。”
“一块住的时候,你闲累,又闲这个闲那个的,这要搬走了,你又睡不着觉。”金亮爸说。
“那你呢,你个老头子的最近不也折腾来折腾去的睡不着?”
金亮爸没话说了。
“我倒不是别的,我是心疼咱儿子,你说这儿媳妇,衣服也洗不干净,饭也不会做的,咱儿子分出去跟她单过,得多受罪呀。”
金亮爸没吭声,其实这几天,他心里也有这想法。
“儿子在眼巴前儿,我老能瞅着我也放心,冷不丁的要搬走,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你横是不能跟你儿子一辈子。”
“唉!”金亮妈又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可当年你妈可是跟着你,溜溜的过了一辈子啊!”
老头又没话了,他知道老伴儿年轻时候伺候婆婆,过得不容易。
“我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老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你说那会儿,女人嫁了男人,不都是伺候着公婆过一辈子。你妈,啊?还是个旗人,说以前是个皇亲国戚的,我反正一点皇亲国戚的光没沾着,咱家穷得锅碗叮当响的,可旗人的规矩一点没省,我是起个大早做完早餐,赶到卫生所上班,中午再赶回来做午餐,晚上下班回来还得做晚饭,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你妈先吃,然后是你,然后是孩子,我是最后一个,家里的活儿全是我干,就这样,你妈还挺嫌呼我这个那个的,没事儿就给甩个脸子,我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你再瞅瞅现在咱儿子,夹着块大点的炒鸡蛋,还给塞到媳妇碗里去。”提起这事儿,老太太鼻子又酸了:“我伺候完你妈,老了老了的,还得伺候儿媳妇,我这命苦哇。”
“他们搬走啦,你不就轻省了。”
“可是,可是……”金亮妈忍不住坐起来了:“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我现在咋就没享受着熬成婆的好处呢?我心理不平衡了。”
其实何止金亮妈,金亮爸心里也不平衡。虽说当年儿子刚结婚时,他都做好了退居侯埔村儿的准备了,但那是抱着牺牲自己成全儿子的心,真凭本心讲,老夫妻两个都认为自己跟儿子儿媳过理所应当。这房子还有我们的钱呢!要不是我几年前买的电力公司的股票翻了几番,还真凑不出钱来买这房子。每想到自己炒股的本事,金亮爸更是对自己佩服得不得了,侯埔村儿有几个干部知道炒股?嘁!贵族身份就是不一样,从小儿眼界就不一般。再说,我儿子拼死拼活弄下这房子,也是为了圆我们的梦!因此上,留在这房子里,老俩也认为理所应当。
一起住的日子,虽说矛盾不断,但其实都是生活琐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每天这大宝贝儿子都在眼前晃,老俩就觉得放心,跟儿子团聚容易吗,儿子从初中起就不在侯埔村儿了,现在才和和美美的在一块。可是现在,一想到儿子要搬出去,这心里难免空空落落。金亮爸还有点小念想,他本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偏偏后半辈子就在偏远山区里,现在好容易回北京了,跟着儿子儿媳这样的年轻人,他还常觉得自己能够跟社会离近一些,也时尚一些,比如跟着儿子学会了上网,他才知道,合着网上还有这么个让人眼花缭乱的虚拟世界呢!跟着儿子儿媳看一些盘,他才知道,现在流行这些“大片儿”,原来大片儿都是这样的!儿媳偶然还能从单位弄些芭蕾舞、钢琴会的票,带着老俩一块儿去,他才感觉,自己真正融入了这个大都市了,不再是山村里的一个土干部了。他依稀记得,小时候,都是直接请戏班子来家里演出的。世事如露亦如电,几十年沧海桑田,他现在人是回来了,可感觉上也被这个大都市抛得太远了。如果儿子儿媳搬出去了,基本上就隔绝了他和这个繁华年轻的社会的联系了。想到这儿,他心里一阵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