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小翠,他是个有心眼儿的孩子。
小翠一会儿,回转身,慢慢地朝东头走去,越走越快,捞渣撵不上了。
她跑到庄东头大柳树前,一头歪倒在树底下,抱着树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嚷,嚷一句话:
"我才十六岁,我才十六岁!"
哭声几乎把全庄的人都招来了,捞渣早已跑去报了信,鲍彦山和他家里的一起跑来了,要把小翠拖回家去。小翠死抱着柳树干不松手,嚎着:
"我才十六岁,我才十六岁!"
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滴下泪来,特别是刚过门的小媳妇们,更是触景生情,哭成泪人儿了。
鲍彦山家里的流着泪劝小翠:"咱娘俩一起过了这么些年,有什么话儿不好说,要你这么伤心?"
小翠往树身上撞着头,声泪俱下:"我才十六岁,我才十六岁!"
"娘也不瞒你了,娘是想着要给你们圆房了,建设子过年就二十五了……"鲍彦山家里的哭得比小翠还凶,又伤心又忍不住觉得委屈,眼泪象小溪似地流了个满脸。
"我才十六岁,我才十六岁!"小翠嚎累了,抽抽搭搭地说着。
"建设子虽说生得笨,心眼是好的,丫头。你跟他过,亏不了你的。"
"我才十六岁……"
"你是老大媳妇,这个家就是你当了。丫头,你就不想想娘的心了吗?"
小翠只是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却牢牢地抱住树干,拖也拖不开。直到鲍彦山当着众人面,宣布圆房再缓二年,她的手才从柳树干上松开了。
事情过去了。小翠子的下巴颏子又削了下去,而身子上圆起来的地方却不再平复下去。她眼睛里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连个笑丝儿也没了。她娘对她又抠起来了,文化子却有点讨好她,见她扫地,就来夺她的扫帚。而她呢,却对文化子结下了仇,把扫帚"啪"地朝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终于有一天,文化子在井沿上截住了她:
"小翠,你咋啦,我怎么你了?"
"你没怎么我?"
"那你呕啥?"
"呕你没怎么我。"小翠恶作剧地笑笑,担起扁担要走。
文化子按住扁担,不让她起:"你把话说明白。"
"我的话再明白不过了。"
"我咋听不明白?"
"你没长耳朵,你没长人心。"
"你咋骂人!"
"就骂你,没心没肝没肺没肚肠!"她一猛劲,担起了水桶。
文化子没防备,跌了个四脚朝天,恼了。
小翠子却笑了起来,"咯咯咯咯",清脆的笑声把树上的鸟儿都惊飞了。打那以来,她是第一次笑。
文化子就不好再恼了。
十九
早起,鲍秉德家里的忽然清清冷冷的说道:
"也苦了你了。"
鲍秉德心窝里一热,鼻子一酸,不由落下了泪来。
他家里的也落泪了:"我拖了你半辈子了,也该到头了。"
鲍秉德一听这话不吉祥,赶紧喝住了她:"什么到头不到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这一辈子好歹都守在一起了。"
她不言声,抹了一把泪,便起身去喂猪。猪食烧得稠稠的,搅得匀匀的。鲍秉德好久没见她这么利索过了。头发梳平了,光溜溜地在脑后窝了个纂,海昌蓝的褂子很可体。鲍秉德不由看呆了。他想起她做姑娘的时候:他提着两包果子去相亲,一上台子就看见一个小姊妹坐在门口纳底。她看看他,他也看看她。她脸庞象一轮满月,额头上一排牙子齐崭崭地盖到眉毛上头,细细的眉,细细的眼,眼稍微微挑了挑。他看呆了,她忽然脸红了,站起身进了偏屋,只见一条大粗辫子在他脸面前扫了过去。他想起她做新娘子那天:大辫子窝成一个硕大的纂,小山似勾坠得脑袋往后仰,乌黑的头发里埋着一截红头绳,大红袄儿,脸儿象一朵桃花。她端坐在那里,任人怎么闹她只不言声,也不笑,也不恼。鲍秉德只盼着闹房的快走,快走……他想她刚有喜的那阵子:她想吃酸,他跑到山那边去找杏子。每天夜里,他都要趴在她肚子上听听动静,他听得清清泠泠,有一颗心跳,扑通扑通的。他记得他做了个梦:她生了,下了一个大蛋,再仔细瞅瞅,不是蛋,是个大地瓜。后来,生了个死孩子。他揍过她,关着门揍。她一声不哼,任他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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