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盆连洗脸带漱口。这时候的枪炮,已是四城连成一处。山炮弹呼呼地在空中发出怪叫,师司令部已变成了火线核心。在这洗脸当中,师司令部附近,就落了好几枚炮弹,哗啦啦的房屋倾倒声,这盖得相当坚固的砖墙房子也不住地摇撼,随着窗子,外面就是黑烟弥漫。
程坚忍一想,这已达到了战事最后阶段吧?不管它,先得把肚皮填饱?.,好预备今天拼掉这最后一滴血。正这样想着,勤务兵王彪,真是一个能共患难的助手。他将一只粗碗捧进一碗冷饭来。两根筷子插在饭堆尖上,居然有两条咸萝卜放在筷子边。他接过饭碗,不问冷热,坐在地上连吞带嚼,就是一口气把它咽下去。再摸出床底下的瓦水壶,向碗里斟了大半碗冷开水,还是一口气喝了。
就在这时,城区连续地发出了爆炸声。近处既是不断地爆炸,城外的枪炮就被掩盖了。现在是哪一个角度战斗得激烈,却无法判断。师长昨晚上说了,今天早上还有新任务,且在屋子里等候着吧。约莫坐有一小时,城里炮弹的爆炸,并没有减少,而敌人的飞机又来了。当那嗡嗡的声音,在上空响着的时候,他心下一横想着,坐在屋里有什么用?立刻炸弹下来,城里又是好几处起火,应当出去救火,且看敌机来的是多少。
他站了起来,正打算走出屋去,轰隆,轰隆几下大响。也不知由哪里钻进来的一阵狂烈的热风,把自己身子,摔到屋子中心几尺路远。同时窗户扑开,屋子里东西,四处乱滚。那一片响声已把自己的脑筋搅乱,他被摔倒在地上,定了一定神,只觉一阵浓厚的硫磺味扑鼻,但见烟雾腾腾,由四处涌进了中央银行,这是无须猜测就可以知道的,一定是附近中了弹。这个感觉刚是发生,接着又几下猛烈的爆炸声,将热风涌进了屋子。而且在房屋震动中,看到墙外一阵阵红光闪动。敌人对于这种炸法还嫌着单调,城外的炮兵阵地,对着城区中心,连串地猛射。这时只有耳朵里听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屋子里外被火焰迷糊得像入了黑夜。门窗户扇一齐摇撼,随了哗啷,哄咚,扑咤,各种难以形容的巨响,也发生噼噼啪啪的声音来助凶焰,这样有十来分钟之久。
程坚忍第二次横下心来,心想,不管怎样危险,也要出去看看,可能师部直接中了弹,要看看师长是否安全。他在烟雾中,摸索着奔到防空室门口,见里面还放出一线灯光来。走向门口看时,见副师长陈嘘云坐在电话机边,师长余程万安安全全地坐在小桌子边,手上拿了自来水笔,低头在纸上写一张文件,大概在拟手谕。那盏煤油玻璃罩子灯,很亮地放在左手下。可想到刚才那种猛烈的轰炸和地的情形下,他还能坐在这里撰文稿。
余师长把这文稿写完了,一抬头看到程坚忍,便笑道:“我很好。现在敌机走远了,赶快出去看看火场,好督率弟兄们去救火,我已经指派人分头出动了。”
程坚忍这又知道在刚才轰炸中,师长并没有稍微停止工作。他衷心的敬仰下,聚精会神,注目敬着礼,然后走出来。他因为那昼夜不停指挥的周指挥官,并不在指挥电话机边,他是大家敬爱的一个爽快人,就不免绕道到他寝室里去看看。心想,他可能是得一个短期间的休息,睡觉去了。在这防空室后面,一幢楼房底下,就是他的卧室。走到他的卧室门口一看,有一个勤务兵滚了满身的灰尘,兀自坐在地上。看那周指挥官时,他侧着身子和衣睡在床铺上,双目紧闭,鼻子里呼呼有声,睡得正着。
程坚忍道:“什么?刚才那样大轰大炸,让他睡在床上,没有把他叫醒吗?”
勤务兵道:“指挥官睡在床上,原是醒的,我在楼上,一个大炸弹落下来,也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呼的一声,空气和灰尘把我由楼梯上轰了下来。指挥官还笑了我一顿,说我没出息。他倒是照常地睡在床上,刚才飞机走远了,他就闭上眼睛睡了。”
程坚忍摇着头赞叹了一声道:“这又是一个铁人。”
勤务兵道:“谁还有这样大的胆子?他真忍得住。”
程坚忍道:“师长坐在那里下手谕,一动也没有动。铁人铁人!”
他赞叹着走出了师司令部,看到全城的上空,又是烟雾腾空。三四处的火头,喷吐着几十丈的烟焰,尽管向长空里伸张。西北风不停地吹着,将那焰头下面的浓烟,卷成了百种波涛,烟头滚滚向东南角直扑将去。
这个时候,全城有了三个救火的组织,一是师直属部队,二是留在城里的警察,三是代理警察局长,把留在城里的少数人民,组织了个乡镇服务队。那留在城里的老百姓,原不过几十个人,向来也就自动地出来救火和送子弹送茶饭抬伤兵。警局方面,嫌这样太散漫,在见着百姓的时候,通知了一声,打算有一个组织,只半天的工夫,老百姓都自动地到警局去登记,听候组织调用。警局为着每次轰炸,都是四处起火,就让老百姓和附近的邻居各组一队。一遇火起,不必等候指挥,就自动地去救火,每队各指定了一个人当队长。至于输送担架任务,由军队和队长接洽。只这样一个简单的约定,老百姓就在前一日的一小时内,把服务队组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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