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筠知道吴维以在工作中是个严格得不得了的人,他对所有人的要求就是“我们一点错误也不能犯”,在他的眼中,只有好或者不好之分,从来没有“还过得去”这种说法。他看图纸的目光简直说得上是审视和研究,明明凉爽的天气,可陆筠就是觉得后背汗出如浆。几乎一个世纪过去了,他终于站起来,对她点了点头,目光中有难得的嘉许:“你的图果真画得不错,比例很准,线条简洁干脆。这里,围堰的断面设计处理得相当好。”
“谢谢,谢谢夸奖,”陆筠眼睛陡然亮起来。以前是有不少人说她画的结构图纸很漂亮,可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她兴致勃勃道来,“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家一起商量了好了,最后决定由我来动笔罢了。”
“昨天才开始动笔,今天就画了一大半了,熬夜画的?”吴维以挑眉,看着她。
“倒也没有熬夜,不过是比平时起得早了一点儿。”陆筠解释,“是初稿,以后还要改进。”
“不要太辛苦了。”
“哪里哪里。”
“这段时间,你都是第一个来试验场,比我到得还早,”吴维以笑一笑,指着另一章略小桌子上半米多高的资料说:“这些都看得差不多了。”
陆筠意外:“啊,你怎么知道?”
“有人在做,有人在看,”吴维以说,“总会知道的。”
陆筠不好意思的笑了,她放下尺笔,诚挚地开口:“吴总工,我是新人,才毕业没多久,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应该多努力。我又不及周旭那么聪明,笨鸟先飞是正常的。”
说话间外面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吴维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食堂应该开门了,一起去吃饭吧。”
他的表是那种老式的银色石英表,表带上有明显的磨损痕迹,保守估计也有十几二十几年的历史了。陆筠暗自诧异。吴维以是三电总局外派的总工程师,他的收入应该相当高的,不至于连一块表都买不起。外派之前她曾经在总局呆过半个月,她认识的高级工程师无不是有车有房,跟吴维以完不同。
虽然也认识了一段时日,关于吴维以的私事,她所知极少。她只知道他在国外呆了六年,别的一无所知。此项目的女工程师只有她一个,她听不到什么八卦,同时她本人从来也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以前总是别人告诉她谁和谁开始交往了,谁和谁又分手了,甚至她男朋友脚踏两只船也是别人告诉她的——此时她惊讶的发现,仅仅因为一块表,她就对面前的领导好奇起来。
工地上的食堂的师傅是当地大叔,人倒是相当有趣,英语也很流利,跟吴维以说笑起来外人简直一句话逗插不上,可菜色却和他的人完相反,早饭永远是千篇一律的干瘪瘪的面饼白汤,看得人实在有点欠缺食欲,可还不能不吃。工作压力这么大,不吃饭谁也抗不过一个早上。两人坐在空荡荡的食堂一角,陆筠咬了一口硬梆梆的早餐,五官立刻缩成了一团,不过这都是一眨眼的事情。在极短的时间里她又高兴起来:“还是能吃的,脆脆的,跟国内的囊一个味道。”
吴维以坐在她对面,觉得她皱眉苦脸又迅速眉飞色舞的样子那么生动,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很乐观。”
“做人就要乐观,”陆筠笑盈盈地开口,“郁闷都是短暂的,我这些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日子总是越来越好的。生活不可能持续的坏下去,总有会转机,那为什么不笑眯眯的等待好的那一天到来?”
闻言吴维以微微点头:“道理很对,不过依我看难的不是乐观,而是如何保持乐观,人生就像就在悬崖边行走,别人稍稍一推,后果就不堪想象。热情终究是有限,但生活的黑暗期有时候,太长了。”
“我清楚道理和生活是两码事,”陆筠托着腮慢悠悠说,“随便翻一本名人名言都是使人向上的道理,这样的道理太多了,但生活从来也不像那些道理那么容易。不过我觉得,名言之所以是名言,它总是能给人启发的。只要还活着,只要有希望,就有解决的办法。”
吴维以头发有一点长,几丝头发自然而随意地垂在额上,他笑了:“你还这么年轻,乐观一点总是好的。”
陆筠快速而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撇嘴:“说得你好像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