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看见他在笑,笑得有点苍凉,遗世而独立的怅惘更浓了。“你回来做什么?十方枫林府已经不存在了,再说你堂堂的总瓢把子再来屈就总管一职,太大材小用了。”
“爷,您这么说是存心折腾我!”当年郭桐的身边只留下范铁伦和阮芹芹一对夫妇,让昆仑奴着实懊恼了好几年,这次就算打断他的双腿,也休想再要他让步。
“昆仑,我并没打算在这久留。”伤心地处处皆令人触景生情,一等水当当恢复,他便要立刻离开。
再回到这里完是意外。
“爷预计什么时候离开?”昆仑奴大失所望。
“或许——过个几天吧!”他也不确定。
昆仑奴黯淡的脸又生起光来。
几天?那表示他还有“几天”的机会。
他决定努力打消他们家少爷再飘然远去的念头。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水当当又觉体力充沛,身蓄满源源不尽的热劲,于是征得郭桐的同意后,便踏出了石室。
此时,阳光乍起,光束是银色的,温暖而不伤人,天际的雪已停,只见枝桠树梢被一宿夜霜压得驼了背。
水当当蹦出屋外,手舞足蹈。“下雪了!下雪了!哇哈哈哈!”
她快乐地玩着雪堆,倒是一旁的郭桐发现有异。
太干净了。
庭院里厚重的雪被铲得只剩薄薄一层,原来散布四处的枯叶、青苔、荒木,在一夜间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他蹙眉,反翦双手走出天井。
一个相貌丑极、又矮又驼的老者拿着竹扫帚,穿着一件古铜色袄子,正缓缓地清除地上的淤泥碎石。
听见声响,他回过头来。
看似混沌的老眼在瞧见郭桐后,大大的撑了开来,他丢下扫帚向郭桐跑来。
“少爷!”
“袁伯。”
他对郭桐打量再打量,布满皱纹的眼角疯狂地滚下热烫的泪。“我还以为昆仑那楞小子说来骗咱的,原来不是梦。”他自言自语,忽地想到什么,转过身朝后大声的嚷嚷:“大伙哩,咱们爷起床了,下边的人手准备准备。”
他中气十足的吼过,轰地,各个角落冒出一堆又一堆听差的跟班小厮、厨娘婢女、园丁石匠,他们一个个是以前十方枫林府的佣人。
郭桐错愕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爷,请让我们回来。”昆仑奴排开众人跨步出来。
众人相争应和,满脸都是渴望的表情。
“为什么不好呢?”原来堆雪人堆得兴高采烈的水当当替郭桐开口了。
刷地!众人的目光如一千万瓦特的闪电,盯在刚出场的水当当身上。
一条乌溜溜的大辫子,一件带帽的黑斗篷,两只露在斗篷外小巧玲珑的手。她美得又俏又邪,教人看得目不转睛。
她因为堆了好一会儿雪,冒出一身汗来,双颊红扑扑的,像石榴却更添数分颜色。
因为热,所以她将帽子掀了下来。
郭桐见状,很自然地又将帽子戴回。
“我很热。”她出声抗议,配合著手腕清亮的铃铛声。
“生病的人最忌吹风。”他毫不考虑的反驳。
这人有病,处处找她碴、处处跟她唱反调。
“我没病!”病跟伤完是两码子事。
她挺胸,鼻子对上郭桐雄伟的胸膛。
所有人——包括方才已准备挨聒的昆仑奴在内,统统看傻了眼。
“你不想玩堆雪人了?”郭桐没生气,他成竹在胸的坏坏一笑。
“你威胁我?”她气得跳脚,猛踢地上的雪块出气。
“我说到做到。”
……
水当当在心底诅咒他十几万遍,心不甘情不愿的戴回那大得离谱的帽子,临走前还不忘“赏”给郭桐一记大鬼脸,才一溜烟跑个不见人影。
众目所归,百来双的眼睛明明白白的瞧见他们落落寡欢的主人微笑,然后露出一口少见的白牙。
没有人作声。
良久,才有人开始咬耳朵。
“——合不会咱们枫林府里快要有个女主人了?”
“啊,那不就是说咱们又能回来啦……”
“老头,咱们快去将张府的工作给辞了……”
“我也是……我也……”
才那么一下子,所有人作鸟兽散。
昆仑奴会心一笑,心想,他也该去瞧瞧自己以前待过
的那个窝,忙了一整夜,真有够累的啦!
第七章
十方枫林府还未就绪,林探雨却轻车简从来访了。
“我接到消息,迫不及待想来会一会小老弟,你不会怪为兄的我莽撞吧?”林探雨头顶镶玉冠,身着宝相花纹对襟冬袍、白绫腰带,丰姿飘逸,神俊无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