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也轮不到他担心。
相形起来,我明白为什么张佑森不讨厌,张佑森就是那么样的一个人,他也不故作风趣,也不装作聪明,更不懂得欺瞒,他就是老老实实的一个蠢人。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教书?”他故意讨好我。“因为我要付房租。”我冷冷的说。
兰心在那边笑起来,“有时候你的口气真像老姑婆。”
“是,我的确是老姑婆,真奇怪,”我说,“为什么做老姑婆有人取笑,离婚妇人反而争取到世界的同情?你想想,天地还有正气没有?”
“所以非结一次婚不可。”兰心说。
凌奕凯说:“哦,原来还有这种理论,”
我住了嘴,我害怕男人在女人说话的时候搭嘴,我打开《咆吼山庄》拟测验题目。
凌奕凯凑近问我:“下星期去看电影好不好?有几部好片子。”
“都看过了。”我说。
“那么出去吃饭。”凌奕凯说。
“没空。”我说。
“不想见我?”他问。
“我怕忖帐。”我看到他眼睛里去。
他忽然被我刺到最痛的地方,整个人一震,然后涨红了脸了,说不出话来。
我取出书本走出教务室。
上完那节课在走廊遇见兰心,她抱怨我:“你也太小器了。”
我冷冷看她一眼,得罪她的心上人了。
“是我让奕凯叫你去看电影的,你老在家呆着不好。”
我不想与兰心吵嘴。她怎么晓得我没地方可去?我有约会还得像她那样大锣大鼓的宣传不行。她也太关心我了,好像我不识相似的——她与男朋友是提携我去看一部电影,我居然情愿在家坐也不识抬举。
“谢谢你,我有事。”我淡淡的说,“不想上街。”
她笑笑,“唉你这个人。”走开了。
我不是不喜欢教书,孩子们顶可爱,只是同事的素质……一个个是模子里印出来的,想的一样,做的一样,喜爱又类似,追求的也就是那些东西。在他们之间我简直要溺毙,而且一举一动像个怪物。
如果不是为孩子们……我的学生是可爱的。还有教书的假期多,暑假躺在沙滩上的时候——没有十十美的事,我叹口气。
想要长期伴侣便得侍候丈夫的眼睛鼻子,做独身女人干什么都没个照顾,没有十十美的事。
孩子们喜欢我。
男女学校的学生早懂事,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正在渡过他们一生人当中最美丽的时刻。这一代的女孩子比我们一群处处胜一筹:身材,面貌、智能。她们发育得堂堂正正,父母养育她们是责任。我们成长的过程偷偷摸摸,寄人篱下,当年父母养我们是恩惠。
我真羡慕他们,他们受父母的训,不必聆听:“当初我养你一场……”这种话。他们懂得回答:“我从没要求被生下来过。”
他们理直气壮,所以眼睛特别明亮,嘴唇特别红,皮肤特别油润。天之骄子。
像我们班上的何掌珠,十六岁零九个月,修文科,一件蓝布校服在她身上都显得性感,蓝色旗袍的领角有时松了点,长长黑发梳条粗辫子,幸亏班上的男生都年轻,否则都一一心跳而死。何掌珠身上有点婴儿肥未消,倒不是属于略胖的那种,但不知为什么,手腕与小腿都滚圆,连xiōng部都是圆的,见过她才知道什么是青春。
问她是否打算到外国升学,她答道:“苦都苦煞了,香港大学可以啦,然后暑假到欧美去旅行。”
她爹是个建筑师。她在十五岁时候便到过欧洲,问她印象如何,不过耸耸肩,不置可否,凡事太容易了,没什么味道。
值得一提的是何掌珠功课很好,英文作文词文并茂,有些句子非常幽默,偶尔利用名作家句子讽刺一番,常看得我笑出来。教足她三年,看着她进步,心中也有愉快。
有时候我也与她及其他的女孩子闲聊,名为师生联络感情,实则是向老师撒娇,她们早已懂得这一套。
——“蜜丝林是我们老师中最漂亮的。”拍马屁。
(不知为什么,英文书院中的女教师都被称为“蜜丝”。)
“蜜丝赵也漂亮。”
“不过穿得小家子气。”
我说:“别在我面前批评别的老师。”
“背着你可以批评吗?”一阵嬉笑。
等她们看到世界,她们便知道做人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惭愧,哦,我是妒忌了,怎么可以有如此恶毒的想法。
“蜜丝林,你在什么地
方买衣服?”何掌珠问道。
“街边档口。”我答。
“恋爱时应该怎么做?”
“享受。”
又是笑。女学生子永远只会咭咭笑,她们活在游乐场中,没有一件事不是新鲜的,在她们眼中,一切事物都鲜明彩艳,爱恶分明。
“蜜丝林,为什么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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