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去不返 ...
白泽看着他越来越近,在自己身前小心蹲跪下来,摸索着将地上的朱砂抹掉了。瘦削的手就在眼前,青黑的毒瘴痕迹沿着经络漫过手腕,钻入袖里。
一瞬间,柳白泽想把自己的毒牙深深嵌进去,尝尝他的血的是冷是热,也叫他措手不及,知道疼到骨头里的滋味。
符箓被抹去,被抑住的感觉涣然冰释。柳白泽化回人形,慢慢爬起来。
张翼已经抽身站起,未来得及转身,突地被一股力道掼到墙上,牢牢抵住。艰涩的呼吸吐在耳边,好像暗涛汹涌的大海,勉强维持着水面的平静,不至于使孤舟倾覆。
半晌,耳边有沙哑的声音起伏不稳:“毒解了么?”
张翼微微抬起头来,仿佛看得见他似的:“与你何干?”声音虽轻,却极冷硬,仿佛寒铁锻出的刀刃一般。
一瞬间,周遭似是凝冻住了。张翼并不躲闪,只绷紧了身体,等着将至的冲击——砰一声震响,却是耳边的墙面碎裂开,砖石灰粉扑簌簌往下掉,淡淡的血腥味漫开。“我真恨不得……把你的心掏出来,瞧瞧长甚么样子。”
张翼面上纹丝不动,抬手弹了弹肩上的土灰。柳白泽勉力平息着气血,将拳头从裂痕上挪开,一把箍住他的手腕,摁在墙上,“手上的东西呢?”
“扔了。”
柳白泽倾身上前,紧紧贴合,咬牙切齿地凑到他耳边:“你每回扯谎,都挂在脸上。”胸前有甚么硬物硌着骨头。柳白泽蓦地反手从衣襟探进去,扯出个极小的丝囊来。
张翼骤然慌了神色,抬手去截,却只抓住他的手背。立时较起劲来,震得丝囊中泠泠轻响。数条细细的红线自他的指根淌下来,蜿蜒流到自己的手上,温热鲜腥,交汇缠绕。
张翼渐渐失了力道,仍是死死扣住他的手,艰难道:“还给我……”
柳白泽嘶哑地笑了一声:“这东西先是师父赠我,后是被我转送了张翼,不算我的,也合该是他俩的。哈,神君,你又是哪个?”
张翼连嘴唇都惨白了,缓缓垂下手去。又骤然发力,将身前的人一掌推开。
柳白泽踉跄退了几步,见他自袖子掏了张轻薄的黄纸,满是字痕。是当初订约百年的表纸,迎风送走了的,此时却被捏在指间,被慢慢撕裂开。
张翼挺直了脊背,不紧不慢道:“时机到时,自会被人破魂取丹,你不用妄想躲过……现下,滚罢。”一个个字吐出来,悲喜皆无,不沾一点人气。
柳白泽迫着自己朝后退了一步。自始至终,自己从来都如着他的意,这一回倘若照做,不知合不合他的心意?一思及此,胸中竟有股血淋淋的快意,他吐了口气,将满腔心绪都放空了,断然转身离开。
最后一眼回望,正见那人撒了手。被反复撕碎的零星表纸,雪片似的洒落下来。
再回神时,已出了山门。只隐约瞥到些高檐暗影,一路阴森荒凉,竟不记得是如何走出来的。前面是数千级石阶,自断崖一侧垂至崖壁下。
柳白泽逼着自己一步步下去,每一阶踏下,就离身后远了一分。前路不知哪里是个终了,好叫自己能缓上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多远,终是来到崖下。全身都脱了力,又强行了丈余,再迈不开脚步。好似遍身都缠满了细密的暗丝,丝丝缕缕都将自己朝身后扯,再挣不动了。
柳白泽仰起头来站定,长舒一口气,安慰自己道:只看一眼,反正,还隔着许多院墙。
只一眼——既找了借口,便能转身。抬眼望上去,却直挺挺僵在原地。
他就站在崖边,解了蒙眼的符文,垂目怔怔地看着他。与他眼光一错,随即变了神色,转身自崖边离开。
柳白泽眼见他衣摆渐远,忽脱口喊了一声:“张翼!”上面的人影猛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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