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离故地 ...
柳白泽忙不迭爬过去拍着背顺气,好容易让张翼止住了咳嗽,又帮他将嘴角脸上的稠液细细抹去。张翼被呛得喘不过气,颊上红得要滴出血来,任由他揽在怀里摆弄。
待汗渐凉了,柳白泽从背后伸出手来,把他的衣服层层阖上,却不系带,只拿手臂拢着,将下巴垫在他肩上道:“如今十里八乡的怕是都听闻咱家遭雷了,又见着了尸首……这一处,恐怕住不得了。”想了想,张开嘴又没音。
张翼扭头看他梗着不说,哑声道:“想问甚么。”
柳白泽看着他眼神,断不出有几分把握,仍是道:“那天……院里的,真是你?”
张翼眼中隐约闪了闪,思索了片刻,才道:“是我。”视线落在脚边的茅草上,“用了些术法,脱魂回了朱明山。重附了肉身回来。”
柳白泽朝将头他脖子挨了挨,应道:“哦。”其实,便是简疏那样得道的神仙,实打实和火雷撞上了,也是铁定要魂飞魄散。这句在心底只在转了转,不知沉埋到哪个旮旯去了。又道:“回来就好。外头有好些地方可去呢,从前我在这住上些年月,便出去逛个几十年,待乡里人多是生面孔了,再搬回来。免得被人见着,几百年都一个模样,怪吓人的。”
张翼垮下肩背,顺势靠着,“你倒是不嫌麻烦。”
柳白泽缓吐了口气,笑道:“那是那是。不过咱们这回走,说不准就不回来了。从前我想着,倘若我就守着这处住下去,万一,师父他老人家又云游回来了,可巧再见上了呢?”
银铃忽地响了一下,声音极细极小,远天寒星般闪了一下,倏忽消失在夜风里。
柳白泽听见了,把他那只手捞在手里,将两人手指插在一起,一紧一松地抓捏,“这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春秋倒换了几百轮,哪有恁巧的。犯傻了这些年,再不悟,也忒痴妄了。”
一段寂静却并不寂寞的沉默。张翼突然开了口,头一次,柳白泽听到了他话语中的动荡,好像那层硬壳裂了缝,露出了一条长久不见天光的内里。他说:“柳白泽,我恐怕,要失约了。”
狭窄的隙缝中还未窥到多少,柳白泽忽然有些眼前发懵。他朝前探身,看到的却是张翼惨白的脸色,那是被严寒冻到麻木的表情。于是将他搂紧了些,问道:“甚么?怎么回事。”
张翼困乏地折下脖颈:“我留不了百年,便要……回去了。”
柳白泽看着他,突然觉得胸腔里一跳一跳地疼。还是摁平了口气道:“哦。那到时,待到下一回,你走的时候,莫忘了和我说声。省的我……”
张翼僵硬着,然后突然抬起头来,慢慢挨过去,用嘴堵住了那后半句。
唇齿间,漫开的血腥味被吞吃下去。
第二日直到过了午后,两人才爬起来。张翼本就有些贪睡,一直缩在被窝里。柳白泽紧挨着他躺着,手在被子中抚在他头发上,眼睁睁看日影从一寸寸挪动,一眨眼便已过午了。这才觉得,大约不是在做梦。
上山找了趟简疏,没见影,便回了。临走时将细腰搁在了门槛上,敲打道:“去找个好人家罢。”便拉了张翼离开。
两人出了大桐乡,站在山坡上转身回望。秋阳照下来,枯黄的丘陵间一小片村落,土房一簇簇缀在纵横的阡陌间,屋顶连着条条飘渺的炊烟,在空中牵扯不断,尾巴融进瓦蓝通透的天穹里。
人世短暂,沧海桑田。
这一去,不知长短,若有回返的一日,莫说是这村庄,便是这山丘田野,也不知还在不在。
天色快要黑透的时候,两人已离了乡里甚远,正行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夜色里隐约现出个小庙的轮廓来,门里闪着火光。柳白泽瞧了瞧,道:“不如今夜就宿在这里。”牵了张翼往庙里拐。脚步踏过齐膝高的野草,衣摆被冰凉凉的露水染得湿透。
方跨进庙门,便见堂中燃了火堆,一团黑影在旁。
尚未看清长相,却见地上那堆火焰突地鹰枭似的腾空而起,振了火翅呼地直扑过来。
柳白泽身体顿时一僵,正要闪避回护,却被人揽住了后腰。银铃一响,身侧蓦地伸出一只手来,五指张开正迎了那道火光。于是,眼睁睁看那赤红的焰头猛然撞上张翼的手心,激得火花四溅,随即柔风卷水似的荡漾起来,翻腾收拢,转瞬间凝作朵鲜红的榴花,夹在霜白的指间。
诧然回头看时,恰见张翼也转过眼,脸上忽地现出个微笑来,云霾中的电光似的,从眼中泛到嘴角,一闪而逝。带了点温和的安抚与不伤人的狡黠。
倘若时光能就此滞住——这念头刚扎进脑子里,便听庙内道:“哎呀,原来是道友,失敬失敬……”
柳白泽终于将方才失掉的魂魄收起了,回过神来。张翼又恢复了那副漠然的神色,微抬了下巴,冷然看人。那黑影大约是被他看得有些怵,起身凑到门边道:“两位也来夜宿?倒是巧了。”
庙内漆黑一片,只天上的缺月照下来,映出个年过而立、蓄了髭须的笑面孔来。也是穿了身宽大道衣,裹着紫阳巾,背上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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