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丝牵 ...
算是见惯了他的冷淡神色,也不在意,只坐在床边,将他盖得被子揭了,笑道:“发热不能捂着,我帮你掀开晾晾,顺便上点药。”说着拿起刚买的药膏来,手指蘸了些,又道,“你忍着些,这东西抹上去怕是有些疼,好歹能好得快些。”边往张翼身上小心地抹。
张翼本就发冷,裸着身体不住轻颤,受了这药膏刺激,疼得愈甚,抖得便越发厉害。等柳白泽将他翻过去,涂完背上那几处咬伤,重换了种药膏探进后面,已忍不住牙齿打战,脸色青白。
柳白泽见他如此,扯了件自己的外衣覆在他背上,手下也轻缓了些,小声哄到:“忍一忍。我早上买了件小玩意,你瞧……”另只手在衣襟里摸了摸,掏出个银色的小圈来,带着细细脆响,塞到张翼手里。张翼手心缩了一下,被他连圈子一起握住,拖到面前来。
张翼终于转了转眼,看向手里的东西。是个细细的扭丝镯子。
两股银丝盘绕在一起,弯成个亮晃晃的圆圈。这本是寻常人家常带的式样,却有个黄豆大小的玲珑银铃缀在上面,虽是老旧,仍能在他手里发出清泠泠的细声来。
张翼垂眼看着,脸上虽没甚么变化,眼睛却是不愿挪开的。还晃了一下手,叫那小铃沿着镯子跑了半圈,更加清脆地响了响。
柳白泽一直留神看他,此时帮他盖被躺好,将手臂也拉进被子里,蹲在床边扒着:“喜欢么?留着戴罢……”见张翼突然怔怔看向自己,不等他张嘴,先截了话头:“躺着不要乱动,等喝了药再睡。”立刻转身出去。
这一回却故意磨了些时间。柳白泽端了药碗走到门口,张翼正背对着他不知作甚么。伸长了脖子踮脚一看,却是捧着那镯子凑在眼前,只翻来覆去地看,用手指小心拨弄。故而进屋时,有意将脚步放重了些。露在被子外的手倏忽缩了回去,却不想手里的镯子一晃荡,发出一串细碎的清响来,张翼立刻僵了,再不敢动。
柳白泽忍住笑,端着碗将他揽起来,又引得被子下手心里的铃铛响了一响。见他眼里藏了丝慌乱,低头乖乖喝药,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引得张翼蹙眉看向他,还是那样寒冽的眼神,耳垂却红了。
晚间的时候,柳白泽特地熬了黏糯的米粥,拿匙舀着吹凉了,叫张翼喝下去,这才拾掇好了爬进被窝里。
两人静默地躺着,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过了许久,柳白泽翻过身来,摸了摸张翼的额头,又挤近了些,手指触了触颊边,小声问道:“脸上这个,会不会留疤?”
张翼的睫毛在他手底扫了一下:“皮囊而已。”
柳白泽无可奈何,吐气叹息:“你怎么都不爱惜身体,我听说城里益和堂药铺有一帖……”张翼突然又开了口:“柳白泽。”
柳白泽爬起身,朝他俯过去,“嗯?要喝水还是甚么?”
张翼睁开眼,一双瞳仁在夜里也眸光璨璨的。他半阖了眼帘,一动不动看着柳白泽,半晌低声道:“你不必如此对我。我不是你师父,你认错人了……”手臂移过来,将手里的银圈子放回柳白泽的手上。
柳白泽静静听着,心口里突然涌出一阵酸楚。他捏了捏手里的镯子,还被张翼攥得热乎乎的。于是俯□去,用额头抵住他的,轻声道:“不烧了罢,怎么还是犯迷糊。”
张翼眨了眨眼睛。柳白泽看着,起身躺了回去,继续道:“你是张翼,我一直清楚。看看,你套我一个圈子,我还你一只,公平得很。”从被子下摸到张翼的手,擒住手腕将镯子套上去,再撩拨两下,银铃一串儿清音。柳白泽咧了咧嘴,翻身将张翼搂住,逗他道:“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咱俩说说话罢。”
张翼没出声,也没阻遏。过了许久,久到柳白泽想松了手败退的时候,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扒得更紧。柳白泽压着震得胸口疼的心跳,小声道:“你知道我师父?”张翼似乎犹豫了一下:“认识。”
柳白泽又问:“那他……”“没有他了。”话说的轻捷,利锋一般将心绪转瞬斩断。
柳白泽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又贴到他耳边,“张翼,倘若过了百年,你会不会老死?”今日才知道,纵是他,凡体肉身,也扛不住伤病。
张翼摇了摇头。
柳白泽笑了一声:“真的假的?你莫要骗我。”
张翼转过脸来,轻声道:“过过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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