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造化劫 ...
两人从山顶一路逛荡下来。
石阶蜿蜒。只有稀疏几个游人,也都是兴尽而归的神色。黄昏正在阴阳之交,天地间流淌着冶艳的晚霞,映得万物光怪陆离,看得久了简直要迷人心神。
张翼笼了袖子,垂眼俯瞰山麓,然后一步步朝下走去。柳白泽隔了几步,看他瘦削的背影一点点低下去,被艶色的霞光照着,山风猎猎,衣袂飘举,仿佛通身浴火一般。
柳白泽回过神来,连跳下几步赶上去。直黏到他身侧,抄了手道:“哎,为甚么。”张翼头也不回:“甚么。”
“怎么是我。”
张翼停了脚步,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他。只有风在翻涌,连流动的金红色烟霞也凝在眼瞳里。柳白泽看见他张了张嘴,混乱的风声卷走了发出的声音,或者根本就没有声音发出。可是柳白泽看懂了那个口型,他说的是:“我也不知道。”
于是柳白泽摇头大叹特叹了一声,拍拍张翼的肩膀道:“行了行了,先下山吧。”
张翼走下几步,避开了那只手,依旧板着脸下山。
又走了不久,柳白泽忽道:“我说,你见着简疏的宝贝石头了罢,可有啥想知道的没有?”张翼一顿,瞥他一眼道:“里面的,可不是甚么善物。”柳白泽嘿嘿笑:“你这眼力,瞧得真挺准。不过这话可不能让老简听着,非得找你拼命不可。那可是他心肝,谁敢说个不字的。”
张翼又道:“有话一次说干净。”
柳白泽晓得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克星,只得收起一肚子小心思,老老实实道:“反正,以后到底是要一起熬日子的,我就都给你说了罢。”
大桐乡不过百八十年,卧虎山的山神却是三百多年前就走马上任的。
简神仙来的时候,柳白泽刚搬来乡里住了几年,没事仍是喜欢往山上跑,招惹些小妖小怪的,打发寂寞。
这一日又百无聊赖上了山,正倚在石头上闲吹风,就见个广袖博带的神仙从山下一步步爬上来,沾了满身的灰土,提着袍角问他,有没有见着块石头。那时候自己也是一时抽筋,无知无惧,拿下巴朝周遭一扫,只道:“找石头啊,漫山都是,你要哪块儿?”
神仙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简直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掩了目道:“原来如此……”又颓然放下了衣袖,垂首细细找寻着,一路朝山上去了。
再见已是数日后。
柳白泽在半山腰又见着了那个神仙,彼时落拓,此时却是一派痴傻,形容委顿地坐在地上,捧着块灰黑的石头,一口一个“阿瑛”念念叨叨。抬眼见了柳白泽,大约觉得颇为亲切,又招呼过来一同闲聊。一回两回,两人便算得熟识了。
简疏从前是个神仙。虽说是个散仙,也是一世世炼神成气,修得六情沈寂,终于五气朝元,三阳聚顶飞升了的。得了道,仍是喜爱不时排云驭气,游历大好山水。
寒瑛原本就是长在卧虎山的。虽为精怪,也是受了天地灵气,潜心修行化来的。这两个本是一天一地,八百年搭不上边儿的,怎奈机缘巧合,就这么认识了,而且认识得一见如故。
再后来,寒瑛被打回原形封住,就是如今这情形了。
张翼脚下一滞,皱眉看他,却没说什么。反倒是柳白泽又耐不住,又凑上一步道:“你不觉得奇怪?”
张翼走得快了些,“你不说便要憋死,还需我问?”
柳白泽干咳了一声,跟上去,“其实中间这段缘由,年月怪早的,我本也不晓得。后来还是听简疏说了些,也就知道个大概,说来话长。”说来话长,长到柳白泽还老实蹲在水塘子里,未有灵识的时候。
四百年前,大乱了一回。天地为炉,造化为工,不巧造化出了个阴寒的邪物。一时间阴阳颠倒,乾坤混沌,天上腥风血雨,人间兵荒马乱。
凡人还好说,大多灵台污浊,对阴阳异变没甚么感觉。精灵鬼怪就大不一样,这类东西本就赖着阴阳造化而生,最是敏锐。一时间邪气四蔓,就纷纷遭受侵袭,乱了心性。
寒瑛那时刚刚脱了原形石胎,修为尚不足,又是玉魄冰魂所化,本体寒凉,免不得受了那股邪气冲荡。纵然有简疏庇护着,一个不慎,居然入了魔。
简疏滞留在人间,适逢金秋天气,只觉得格外肃杀逼人。甚至连天气都失了序,刚入九月,就飘了大雪。于时属阴,又主兵象,引得中原兵戈四起,尸横遍野。
那时候,天上正是一场恶斗。血尘蔽空,简疏看不见青冥之上已经如何惨烈,只见诸星接连陨落。耀眼的光芒急速划过夜幕,然后永远散作灰尘。之后的几天,忽寒忽热,两气相争。
等到天地重新清明那日,南斗七星齐齐黯了。
接着就是天界与人间的善后。入了魔的妖物本是要被销尽魂魄,永世不得超生的,可是有神仙以身力保,寒瑛就侥幸成了例外,彻彻底底被打回了原形,元神就封在里面。再后来,简疏由神仙降成了地仙,贬到卧虎山做了个小小的山神。上任的头一件事,就是把整座山摸索了一遍,把阿瑛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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