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那位姐姐只是害羞罢了。”少年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贺家书房并不缺乏柳摹本。少年虽未去过柳珍阁,对于祖父常提到的柳八斛却很熟悉。他面前的柳春娘,满腮红霞,低头不语,不是害羞是什么?
少年歉意地做了个揖:“童言无忌,万万别往心里去。方才是在下唐突了。”
“贺郎,您言重。”春娘再不能装什么都没听到,只好起身整衣,勉强学样儿回了一礼:“并非等人,我是来进学的……”
“进学?在下贺子南,幸会幸会!这是愚弟贺子北。”他转身叫弟弟打招呼:“子北,快来见过新同窗柳姐姐。”
贺子北的小手握拳搭掌,上前半步,一本正经地说:“在下贺子南,幸会幸会!”他正在换牙,上下四颗门牙才刚长齐,小牙稀松豁着,一张口,嘴里直漏风。
春娘犹豫了,待会儿进去听课,是不是要像他们那样作揖说“在下薛思,幸会幸会”呢?然后五百个新同窗围上来一个挨着一个与她行礼回礼……而且他们都是男的!国子监简直是世间第一可怕的地方!要不然,撤吧……她心里打起退堂鼓,。
“春娘,不必拘谨,我祖父是你的贺伯伯,你以后称呼我子南即可,世交嘛,别太见外,快坐。哎,你进何学?”贺子南直接喊了她的闺名,世交往来应该亲切些。
得知春娘尚未决定,贺子南笑着说她今天算是碰对人了,当下给她讲起国子监。
“我从十四岁入国子监,先在四门学里读了两年《左传》《礼记》,都是在家中读烂了的,读来读去,觉得于实务并无裨益,因此第三年便改为专攻算学,倒也有趣。今年正在研习律学,俟精通之后,再回太学温习经书,以备科举。春娘,你可千万别选律学,读到累死。”
春娘取块糕饼递给子北,叹道:“他也跟着你去学律吗?这么小的孩子……”
“他来学写字。”贺子南抱起弟弟解释:“国子监不收十四岁以下的学生。但我爹早早从军去了,祖父近来政务冗杂,顾不上子北。把他带到国子监,胡乱跟着学几个字。”
贺知章从国子四门博士、太常博士,一路升到集贤院学士、皇太子侍读,自然相不中寻常坐馆授课的蒙师。思来想去,小孙子贺子北托付给国子监最妥当,因此今天亲自找祭酒。祭酒自然也乐意卖他一个面子,把贺子北分到书学玩耍。
贺子南健谈又热情,子北咬完手里那块核桃酥时,他已经跟柳春娘讲了一箩筐国子监的事。比如哪个侧门可以抄近道;《孝经》《论语》必须学够一年;每十日旬考的内容千篇一律:诵经千字、问大义一条、写贴、讲经两千字;五月歇田假、九月歇授衣假;某某博士爱板脸、某某博士很和善;散学之后到哪里去看太学生蹴鞠之类。
回廊里渐渐有学生走出来伸腰透气,晨课已毕。
“该走了。定下学馆之后告诉我一声,或许能给你找来旬考题目。”贺子南双目明亮,微笑着同柳春娘告别:“实在拿不定主意的话……和子北一起去书馆也很不错。听说今年《三体石经》那课程搞来了真刻石,啧,三国曹魏之物呀!我才不信国子监肯亮出真货。”
他抱着弟弟走了一截,耳边热乎乎地响起贺子北漏风之童声:“哥哥,你今天说的话格外多,昨天给子北讲故事才讲三句,子北是你的亲弟弟……兄友弟恭,子北要找祖父告状去!”
贺子南一愣,完没感觉到话多啊,只觉得树荫下那段时间过的很快,快极了,快到叫他来不及看清楚柳春娘的柳叶眉到底有一寸几分长。贺子南停下脚步问他:“我说了很多话吗?”
“比三十句多。哼。”贺子北撅嘴抗议,他目前不掰手指能默数到一百了。
“贤弟,制怒要紧!君子不以言举人,谁教你‘告状’这种小人之举的。”贺子南往他股上轻打了两下,笑道:“给你讲一个比三十三句还多的故事,行了吧?”
“请讲来!”子北趴在他肩头,其实柳姐姐给的核桃酥味道还不错。
贺子南把他往上托了托,讲道:“有一天,贺子北拿着一万三千九百七十钱去买丝,丝铺掌柜说这些钱总共可以买一石二钧二十八斤三两五铢……”
“哥哥,讲故事不是算术题。”贺子北沮丧地垂下脑袋,又来!每次让他在故事里拿着一万多钱买这个买那个,最后总被卖货的掌柜问该找他多少钱,还不如三个句子的故事好玩。尽管那仨句是“狼来了。羊跑了。贺小北该睡觉了。”
“好吧,兄友弟恭,再给你讲一个,听完故事乖乖进去学写字。”贺子南嘴角向上翘起轻微的弧度,立在书馆外,轻声讲:“有一天,贺子北去国子监,遇到了一位美丽又害羞的小公主。公主打扮成书生模样,连手都不知道放在何处好。她脸上没抹胭脂,却比芙蓉花还鲜艳动人。贺子北邀请小
公主到书馆去,书馆里有白胡子的老博士。”
“哥哥,小公主会和子北一起学写字吗?”贺子北终于盼来了没有狼和一万钱的故事。
“会,我想她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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